第二十二章 龍戰於野(2)

山風掠起,將池雲身上散發的濃烈異味吹散,他亂發披拂,一雙豹似的利眼兇惡至極地瞪著唐儷辭,唐儷辭衣袍在風中飄浮,眼神很平靜。

“你——”池雲手中血淋淋銀刀筆直舉起,雪亮的刀尖對著唐儷辭,“你——”

唐儷辭負袖側身,池雲右手刀紋絲不動:“你——”

誰也不知,池雲究竟要說“你什麽”,余負人只見池雲的衣袖越飄越盛,手中刀漸漸離手,淩空而起,一寸一寸,一分一分,猶如狂風中單薄的白蝶,緩緩往唐儷辭胸前飄去。刀勢之奇詭,是余負人前所未見。軒轅龍自是知曉這是池雲號為“紅蓮便為業孽開,渡生渡命渡陰魂”的“渡陰魂”,是“渡字十八斬”中最變幻莫測的一招,這一招之下,被剖為四塊的奸邪惡盜不知有多少,但……

但池雲已經瘋了,他面對的人,是唐儷辭。

微風自唐儷辭身後吹來,掠起銀絲千萬,余負人目不轉睛地看著唐儷辭,突然發現他衣袖染血,心中一驚:難道他受了傷?眾人屏息看著兩人對峙,唐儷辭神色平靜,池雲那柄禦風而行的銀刀在風勢中愈顯狂躁,翩躚不定之中,緩緩靠近了唐儷辭的胸口。眾人屏息靜氣,乍然白光驟現,眾人皆覺雙目一陣刺痛,不得不閉上眼睛,只聽耳邊一陣如狂風鬼嘯般的刀鳴,那銀刀撕空之聲竟能淒厲如小兒啼哭一般,隨即一聲悶響,“當”的一聲,眾人尚未睜眼,已知刀斷!

睜開眼來,果然見池雲一環渡月斷為兩截,掉在一旁,而唐儷辭究竟是如何破解這奇詭莫測的一刀?卻是無人知曉。軒轅龍倒抽一口冷氣,但見池雲探手腰間,第二柄一環渡月握在手中,滿眼都是桀驁的神色,甚至在眼底深處有一抹欣喜若狂的笑,這是池雲嗎?這是一尊不知從何處誤入人間的厲鬼,殺人之鬼……

“你——”池雲再次低低地嘶吼了一聲,第二刀握在手中,刀式如流雲飛瀑,竟是出奇地瀟灑自若,刀花挽起如飛瀑霓虹。刀出、點點涼意沁膚而來,竟如微風細雨拂面,一刀砍出了水之霓裳,春意婆娑!余負人微微變色,這一刀刀上的意蘊,已遠遠超出了池雲平時的修為,唐儷辭讓他再次服下猩鬼九心丸,增強了他的功力,狂亂的心智,突破了他的刀之界限!這時的池雲如脫韁的野馬,非常可怕。

刀來,其勢浩然如融雪之潮,唐儷辭探手入懷,握住了一樣東西,一揮手但見橫影重重,卻是那支銅笛。眾人眼見他出手銅笛,都是心中一喜——唐儷辭有音殺絕學,縱然池雲刀式出神入化,也絕難抵擋音殺之催,看來池雲有救了。

但是為什麽,唐儷辭的眼色仍是如此深沉復雜,流轉著千百種情緒和意蘊,卻是始終沒有笑意?銅笛出手,卻並未吹奏,但聽“當”的一聲脆響,銅笛和一環渡月沖撞招架,平淡無奇的銅笛一揮,卻能架住那勢若融雪奔洪的一刀。池雲眼神狂怒,“啊——”的一聲號叫,銀刀上運勁澎湃,直往唐儷辭手中銅笛逼去,他此時內力無窮無盡,根本不會考慮是否會力竭倒地。“噗”的一聲,唐儷辭一張口,一口鮮血如霧噴出,噴了池雲滿頭滿臉,銅笛倒抽,池雲刀勢不緩,撲的一刀砍在唐儷辭肩上,頓時血如泉湧,然而唐儷辭銅笛倒抽,輕飄飄轉了個圈,借銅笛二尺之長,筆直往池雲咽喉點去。

一刀之傷不過是外傷,絕不致命,而這銅笛一點即使只用上三層功力,那也是致命之處!眾人尚未來得及駭然唐儷辭竟然會在池雲刀下吐血,已駭然他這出手一點毫不留情,盡管出手並不淩厲,卻半點也不遲疑。

那種不遲疑,就像他從來不曾識得池雲、也從來不曾盡心竭力救他一樣。

就像刀切白菜,絲毫……不見心動神移。

就像他的血冷得像冰。

就像一盤棋局,輸贏勝負之外,沒有更多值得在乎的東西。

“噗”的一聲,銅笛穿體而過,細碎的血拋灑如蓬,濺上唐儷辭的臉頰,隨之“啪”的一聲,仍是兵刃砍入人體之聲,唐儷辭睜著一雙平靜得令人心寒的眼睛,看著擋在池雲身前的軒轅龍。軒轅龍左肩被唐儷辭的銅笛穿了一個血洞,那個洞本來應該開在池雲咽喉上,是軒轅龍突然闖出,替池雲擋下一擊。他的身後,是另一個穿透心臟的血洞……傷人者,是一環渡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