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心似斷雲空出峽身如飛絮已無家(第4/6頁)

公孫璞瞿然一驚,說道:“不錯,救人要緊。那咱們就趕快去找韓大哥吧。”

在這件事情上公孫璞雖然同意了宮錦雲的主張,但卻也總覺得與她有點氣味不投。宮錦雲則恰恰相反,一路與公孫璞同行,漸漸的不知不覺的為他純樸的性格所吸引,不過她的一縷情絲仍是緊緊的系在韓佩瑛身上,覺得若是拿公孫璞和她的“韓大哥”相比,公孫璞又是遠遠不及“韓大哥”的瀟灑風流、知情識趣了。

且說韓佩瑛那日與宮錦雲分手之後,心裏暗暗好笑:“想不到我冒充男子,卻害得這位宮小姐為我害了相思!”

但她急於回家見父,這點“遊戲人間”的小事也不放在心上,她已經得回了坐騎,當下便即兼程趕路。

這匹“一丈青”是奚玉瑾所贈的良馬,跑得很快,韓佩瑛估計可以在五天之內趕到洛陽,心裏甚為高興。不料在走了兩天之後,路上便不斷的發現難民,距離洛陽越近,路上的難民越多。她不能恣意奔馳,只好放慢坐騎。第五天走到離洛陽百裏之地,正在山路上策馬緩行之際,忽見有個年老的難民盯著她看,好像想招呼而又不敢招呼的神氣。

若是在平地上放馬奔馳,韓佩瑛決不會留意路人對她的眼色,此時她剛好走到一段狹窄的山路,不能不小心翼翼的策馬緩行,以免失足傷人。路旁那個老頭盯著她望,恰好與她打了一個照面。兩人目光相接,韓佩瑛不覺“咦”的一聲叫了出來,原來這個老頭姓王,正是和她同一個村子的人。

韓佩瑛連忙下馬,將坐騎牽過一邊,前面來的一輛騾車只道她是有心讓路,忙不叠的道謝。一大批難民潮水般的隨著騾車湧過。王老漢和他的家人仍然停在路旁,向著她微微一笑,說道:“是韓、韓小——小哥嗎?”顯然亦已是認出她了。

韓佩瑛道:“這裏不方便說話,咱們到那邊樹下歇歇好嗎?”

王老漢一家五口,兩個兒子一個媳婦和一個七歲大的孫女兒,那女孩子眯著眼睛,好像十分好奇地打量著韓佩瑛問道:“你不是韓姑姑嗎?聽說你做新娘子去了,怎的現在變成了新郎官回來?”韓佩瑛穿的一身衣裳是奚玉瑾給她縫制的新衣,雖然沾了風塵,那繡工精美的青天緞袍子還是光彩奪目,在一個窮家的女孩子心目之中,只有做新郎的人才穿這樣華美的衣裳的。

韓佩瑛面上一紅,笑道:“伶伶,虧你還認得我。哎呀,你的腳都已經起了水泡了,讓姑姑抱抱你吧。”韓佩瑛和王老漢一家人在山坡上的一棵大樹下坐了下來,王老漢道:“韓姑娘,你怎的一個人在這個時候跑回來?聽說你嫁到南方,我正替你歡喜呢。在這兵荒馬亂的年頭,還講什麽‘回門’的禮法?就是‘回門’也該叫姑爺陪你啊!唉,你不知道咱們這裏的人正是巴不得跑得越遠越好呢!”

韓佩瑛不願多所解釋,說道:“我放心不下爹,跑回來看看。蒙古韃子打來了嗎?洛陽怎麽樣了?”

王老漢道:“二十四那天,聽說韃子已經占了汜水,第二天我們全家就逃難了。現在是怎麽個情形,我們就不知道了。”

汜水是洛陽東面的一個市鎮,距離不到二百裏。韓佩瑛吃了一驚,道:“韃子來得好快呀!”

王老漢的大兒子安慰她道:“今天是二十八,四天工夫,韃子料想還未曾打到洛陽的。”

韓佩瑛道:“王伯伯,你們臨走之前,可有見著我的爹爹?”

王老漢道:“韓姑娘,你是知道的,我王老漢一生,曾受過你爹爹不少恩惠。我的風濕病是你爹贈醫贈藥醫好的。甲子那年大旱,我幾乎過不了年,也是多虧了你爹爹的周濟。我如今離鄉背井,不知何日方得還家,怎能不向你的爹爹道別?”

老年人說話習慣羅嗦,王老漢嘮嘮叨叨地說了一大段才說到正題。韓佩瑛連忙問道:“我爹爹怎麽樣,他的病好了點嗎?你可知道他有沒有走難的打算?”

王老漢道:“好得多了,那天他還扶著拐杖送我出大門口呢。”說至此處,嘆了口氣繼續說道:“你爹是咱們村子裏的富戶,一旦韃子打來,只怕不遇兵災,也會遇上盜劫。我得過你爹恩惠,豈能不為他著想?所以二十四那天晚上,我到你家勸你爹和我們一同逃走,你爹說他走路不便,寧願留在家裏聽天由命。我說你走路不便,可以坐騾車呀,咱們一路上也好互相有個照顧。但你爹卻不肯聽從我的勸告,他送了幾十兩銀子給我做盤纏,他自己卻不肯走。”

韓佩瑛家住洛陽城外的一個山村,村子裏的人只道她的父親是個外來的富戶,卻不知他是一位武學的大名家,而韓佩瑛家中的富有也遠遠超過村人的想象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