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廿年疑案情天恨一劍驚仇俠士風(第4/8頁)

待至丫鬟搶了盧夫人手上的剪刀,她的臉上早已劃了三四道傷痕,鮮血淋灑,玉貌花容,盡都毀了!只聽得盧夫人喊道:“史郎,我為了女兒,忍死須臾,望你九泉之下鑒諒。”

服侍盧夫人的那個小丫鬟扶著她走進後堂,薛嵩又是惋惜,又是憤怒,突然間像火山爆發似的,狠狠地瞪著那班丫鬟罵道:“你們都是死人嗎?為什麽不攔阻!晦氣,晦氣,出了這樣的事情,你們還在這裏做什麽,都給我散了!”

薛嵩的管家低聲問道:“要給盧夫人請醫生嗎?”薛嵩怒氣未消,“啪”的打了一記耳光,罵道:“你好糊塗,還要把事情鬧到外面去嗎?她是你的什麽人,要你這樣著急?”

那管家登時省悟,要知薛嵩之所以對盧夫人奉承備至,乃是為了垂涎美色,如今盧夫人花容已毀,當然不必再巴結她了。那管家省悟之後,為了要討好主人,連忙說道:“是,是,小的糊塗,小的糊塗!這靈堂也拆了吧?”

薛嵩把手一揮,正想說道:“連棺材也給我扔出去!”忽見聶鋒走了進來,向他問道:“聽說你給史進士開喪,幹嗎卻發了這麽大的脾氣呀?”

聶鋒是他的表弟,又是他的副手,而且武藝也比他高強,薛嵩的許多“功勞”都是倚靠了聶鋒才取得的,在所有同僚之中,只有聶鋒可以不用通報,直闖他的內室,而也只有聶鋒的話,他最能聽得進去。

薛嵩憤然說道:“我正是為這個生氣,你瞧,天下竟有這樣不識好壞的女人,我把她作為皇後娘娘奉養,還不怕晦氣,騰出這座大廳來給她當作靈堂,她竟然一點也不領我的情,只記得她的死鬼丈夫,說什麽‘女為悅己者容’,丈夫死了,她就把自己的顏容也毀了。哼,哼,我已算忍住了脾氣了,要不然,我把她也毀了!”

聶鋒笑道:“你是說盧夫人嗎?她是名門淑女,熟讀烈女傳、聖賢書,你本來就不該動她的念頭。她如今為亡夫毀容,實在是可敬可佩得很呀,你何必要發她的脾氣。何況做好人就該做到底,要是你現在給她難堪,傳了出去,別人一定說你為德不卒。不如仍然要為她安葬丈夫,還可以博得個好名聲。”

薛嵩對盧夫人的毀容,在惋惜與憤怒之中,其實也有三分敬佩,經聶鋒以好言相勸,所說的又都是堂皇正大的理由,氣便慢慢消了,說道:“好吧,瞧在你替她說情的分上,我讓她在這裏住下去,讓她教孩子念書,算作做一場好事。”

盧夫人進了自己的房間,薛家的人知道薛嵩發了脾氣,無人敢來照料,只有那個以前薛嵩派來服侍的小丫鬟,替她裹好了傷,又悄悄地去找相熟的武士討金創藥。

盧夫人倚著枕頭,枕頭上繡著一對鴛鴦,她臉上的鮮血一點一點滴下來,將鴛鴦都染紅了。

周圍靜寂之極,聽不到半點聲音,盧夫人想道:“想是她們都不敢來看我了,這樣更好,史郎啊,你可以安心等候我了。”

門簾忽地無風自卷,並沒有聽到腳步的聲音,卻突然有一個少女走了進來,盧夫人嚇了一跳,問道:“你是誰?你怎麽敢來看我?”她還以為是薛府的丫鬟。

那少女低聲說道:“蝶姨,你別害怕,我是來救你的,我的名字叫夏淩霜,我的母親是你的表姐,她叫冷雪梅,你還記得她嗎?”

盧夫人的小名叫做夢蝶,除了她的閨中女友和丈夫之外,別人決計不能知道;她再端詳了那少女一會,活脫就像她那個多年不見的冷表姐站在床前,盧夫人再也沒有疑心,又驚又喜地握著夏淩霜的手道:“你真像你的母親,你怎麽進來的?”

原來冷雪梅也是出身官宦人家,和盧夫人乃是中表之親,她比盧夫人年長八歲,在盧夫人十一歲的時候,冷雪梅隨她父親到任所去,自此兩人就不再見面,算起來已經有二十一個年頭了。盧夫人小時候對這個表姐極為依戀,冷雪梅也很喜愛她的聰明。盧夫人在八九歲的時候,隱隱聞得大人閑話,說冷雪梅不務女紅,卻喜歡拈刀弄劍,有一次,磨著她父親手下的一名武士比試,連那個武士也不是她的對手。盧夫人不知是真是假,有一天便問她的表姐,要表姐教她劍術。冷雪梅笑道:“你聽他們亂嚼舌頭,我哪裏懂得什麽劍術,不過有時偷看武士們練武,偷學了幾個招式罷了。我的父親是個武官,我拿刀弄劍尚自有人笑話,你是名門閨秀,學這個幹嗎?”盧夫人對武藝其實也是性情不近,她要表姐教她劍術,不過是鬧著玩的,表姐既然不願教她,她也便算了。

冷雪梅的父親不久就在盧龍任內逝世,冷雪梅從此也就不知消息。盧夫人雖然憶念她,卻做夢也想不到她的表姐竟是名震江湖的女俠。後來盧夫人嫁得如意郎君,歲月如流,對她表姐的憶念也就漸漸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