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情深豈易輕揮劍夢醒何堪一撫琴(第2/9頁)

葛南威和杜素素第一次來遊冠山,對冠山景色的清幽奇麗,更是嘖嘖稱賞。可惜因為水漲,他們卻是不能進入巖洞尋幽探秘了。

在冠巖洞口的上方有個平台,右側倚山鑿石,修築成一條曲曲折折的石階讓人可以步上平台。陳石星來時曾遊過巖洞,卻沒上過平台,於是和葛南威攜手同登。葛南威笑道:“這個平台今日正好做你的琴台了。”

陳石星道:“修建這個平台與石階的人真是功德無量。”葛南威道:“這正是咱們的居停主人楊莊主修建的。他曾經和我說過,可惜這兩天,他和雷大俠都是忙得一塌糊塗,不能陪咱們來玩。”

當下葛南威求陳石星為他彈奏一曲。陳石星說道:“好,我給你彈一闋辛棄疾的《水龍吟》。”

琴聲一起就如響箭穿空,聲情激越,雲瑚為他高歌拍和。

舉頭西北浮雲,倚天萬裏須長劍。人言此地,夜深長見,鬥牛光焰。我覺山高,潭空水冷,月明星淡。待燃犀下看,憑欄卻怕,風雷怒,魚龍慘。

峽束蒼江對起,過危樓,欲飛還斂。元龍老矣,不妨高臥,冰壺涼簟。千古興亡,百年悲笑,一時登覽,問何人又卸,片帆沙岸,系斜陽纜?

陳石星是感懷時事,借辛棄疾這首詞來發泄胸中的激情的。在西南的冠山,雖然無殊世外桃源,但在西北的雁門關外,卻是烽煙初斂又要重燃,瓦剌的再度入侵又將逼近眉睫了。這首詞頭兩句“舉頭西北浮雲,倚天萬裏須長劍”正是陳石星和葛南威的共同抱負。而詞中寫景之外,亦可以移用此間,葛南威擊掌贊道:“好一個‘舉頭西北浮雲,倚天萬裏須長劍’。辛棄疾此詞,寫英雄心事,可稱絕唱。陳兄此曲,當今之世,料想亦是無人能及。”陳石星道:“多謝葛兄謬贊。小弟拋磚引玉,如今可要聆聽葛兄的簫聲了。”

葛南威笑道:“珠玉在前,小弟本來不敢獻拙的。但陳兄雅意難酬,沒奈何,只好如醜媳婦之終須見家翁吧。嗯,讓我想想,吹奏一曲什麽好呢?”

從平台上俯瞰下來,但見一股清流,自洞口流入江中,洞口上方,石鐘乳如利刃紛垂,諸色雜陳,蔚成奇景,更向遠看,無數漁舟,正趁著水漲之時鼓浪前進。兩岸奇峰重疊,林木青蔥,加上江心的漁筏風帆,越發襯托出絕妙的山光水色,葛南威在平台上坐觀如畫的美景,禁不住大贊造物之奇。

杜素素笑道:“陳大哥要你吹簫呢,你倒好像給風景迷住,忘了這事兒了。”

葛南威笑道:“我是借助山光水色來啟發我的神思,如今有了。陳兄給我彈奏的是辛棄疾的詞,我也報以一闋宋代女詞人李清照寫的《漁家傲》吧。”

簫聲一起也是峭拔入雲,聲情激越。杜素素為他清吟相和。

天接雲濤連曉霧,星河欲轉千帆舞。仿佛夢魂歸帝所。聞天語,殷勤問我歸何處。

我報路長嗟日暮,學詩漫有驚人句。九萬裏風鵬正舉。風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

李清照這首《漁家傲》本是“記夢”之作,夢的是詞人在海水天風的奇境裏神遊天外。黑風吹海,霧氣彌空,當鬥轉參橫的殘夜,千帆掀舞在拍天高浪中前進,這是多麽豪壯的境界!而詞人則在夢中展開想像的翅膀,向遼闊的神話世界翺翔!

李清照晚年遭受北宋亡國的慘禍,是以假托夢境發而為詞,來表達自己的悲憤。現實的黑暗在夢中消逝,詞人美好的夢想則跨上了頂峰。淩風九萬裏以上的大鵬,沖破一切障礙,伴送著蓬舟飛向蓬萊!它不是“超凡脫塵”的逃避現實,而是“乘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李白詞句)那種願望的追求!

李清照當年是遭金人南侵之禍,和他們今日處境正是頗有相同之處。而夢境中的景物,雖是誇張的描寫,卻也不妨挪用來作為他們當前面對的景物的寫照。葛南威選用此詞酬答,選擇得可說是十分適宜。陳石星贊道:“易安居士此詞雄渾高邁,脂香和粉氣,洗刷盡凈,令人於天風海雨之中仿佛聞郁雷之聲!也只有吾兄的玉簫才能吹出此闋漱玉詞的神韻。”

雲瑚笑道:“要不是你說明在先,我幾乎不相信這是易安居士的詞。她的《聲聲慢》: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淒淒慘慘戚戚,何等纏綿哀怨,和這首詞的風格相比好似如出二人之手。”陳石星道:“古人論詞,分婉約豪放二派,大都謂婉約以易安為宗,豪放推幼安(即辛棄疾)為首,其實易安居士也有豪放的一面。你說的那首《聲聲慢》,是她追悼亡夫之作,自是難免哀怨纏綿。其實她晚年的作品,已經不是柳永、晏殊、秦觀等人婉約一派所能拘囿,而頗有跌宕昭彰,接近於豪放一派風格的了。”(羽生按:近代詞人沈曾植也曾有“易安倜儻有丈夫氣,乃閨閣中之蘇、辛,非秦,柳也。”的評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