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回空有余情歸故裏為消宿怨入京華(第2/12頁)

她的父親笑了起來,說道:“你真是井底之蛙,不知天地之大。難道你以為爹爹的吹簫已經天下第一了嗎?”她鼓著小嘴兒說道:“女兒是井底之蛙,幹爹總不是吧。幹爹也是這樣說的。”在她小小的心靈裏,她最崇拜的兩個人就是自己的父親以及幹爹,幹爹說的,當然不會錯了。她的父親又笑起來,說道:“那是因為你的幹爹還沒有聽過另一個人吹簫的緣故,要是他聽過那人吹簫的話,他就不會說我是天下第一了。”說至此處,不知不覺收斂了笑容,好像陷入沉思之中。

韓芷好奇心起,問道:“那個天下第一的吹簫聖手是誰?”她父親說道:“我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算是天下第一,但是要比我高明得多。他是我少年時候最好的一位朋友,你現在吹的這管玉簫,就是二十多年之前,他送給我的。”韓芷說道:“爹爹,你為什麽從沒有和我說過這個人?”

她父親嘆了一口氣,說道:“少年時候的事情,我都不想再提了。如今咱們是避難來到這窮山溝的難民,幸而這個地方雖窮,人情卻好,我收幾個學生,總算還可養活咱們父女,我也隨遇而安了。如今我已是與外面的塵世隔絕,料想也沒有和這位朋友見面的機會了。要不是你今天和我談起吹簫之事,我也不會提起他的。”

那時韓芷不過是十三四歲年紀,介乎懂事與不懂事之間,她隱約知道她們家庭以前的環境相當不錯,後來為了逃避戰火,一家人方始顛沛流離的。她的母親在逃難途中病死。父女二人直至逃到這裏方能安頓下來。此時她聽了父親的話,也好像懂得父親的心情了。

“爹爹,你別難過,是女兒不懂事,惹起爹爹傷心。爹爹,你繼續教我吹簫吧,我不敢多嘴了。”韓芷說道。

她父親卻道:“傻孩子,這不關你的事,是我先提起這位朋友的。他是我最想念的一位朋友,我真希望能夠再見他一次,但可惜是我自己知道在我有生之日,這心願是無法完成了。”

韓芷不禁又是好奇心起,說道:“爹爹,要是你不怕傷心的話,女兒倒想知道多一些這位叔叔的事情。他姓甚名誰?現在還活著嗎?為什麽爹爹說是今生不能再見面了?”

她的父親淒然一笑,說道:“既然已提起了,那我也不妨多告訴你一些。我知道他還是活著的,不過聽說他已經避難到川西的廣元去了,廣元離這裏有幾千裏路呢。我年紀老邁,怎能還去找他?”

韓芷說道:“那也不見得就沒有相見的機會啊,過幾年女兒長大了,你寫一封信交給我,讓我拿到廣元去找他,和他一起回來看你,不可以嗎?”他的父親連連搖手,說道:“不,不,待你長大的時候,說不定我早已不在了。即使我還活著,我也不能見他!”韓芷不禁又是問道:“為什麽?”她的父親道:“他是我最要好的朋友,但我曾經做過一件令他傷心的事。”

韓芷大為詫異,說道:“爹爹,你是一個好人,你怎會做出對不住別人的事,我不相信!”

她父親苦笑道:“你年紀太輕,還不懂的。令別人傷心之事並非就是對不起他的事情。我並不後悔做這件事,我是無法不做那件事的,但雖然如此,我還是對他有份內疚。”

韓芷道:“那是件什麽事啊?”

她父親笑道:“你剛剛說過不多嘴的,怎的又管起大人的事了?”韓芷心想:“想必是會引起爹爹傷心的事。”於是說道:“爹爹不願見他,那就算了。以後我也不會再提啦。”

她父親說道:“我是不願見他,不過我卻有個心願,希望在我去世之後,你替我做!”韓芷連忙說道:“爹爹,我不喜歡聽你說這樣不吉利的話。”

她父親哈哈一笑,說道:“人誰無死,忌諱什麽?你聽我說,我這位姓池的朋友和我有兩樣共同的愛好,一是吹簫,一是做詩,我們一起的時候,時常互相唱和的。他很喜歡我的詩詞,當年我一有新作,他都要我抄一份送給他的。常說倘若十天讀不到我的新詩,就會郁郁如有所失。當然他對我的推崇,這是他的自謙,其實他的詩也是做得很好的。不過為了報答知己,我去世之後,你可以把我的詩稿送給他。不過將來的事情是誰也料想不到,要是他比我先死,或者你根本沒有機會去廣元找他,那就算了。”

韓芷說道:“怎會沒有機會呢?我現在正跟幹爹練武,你當我是古時候那種弱不禁風,半步不出閨門的千金小姐麽?待幾年我長大了,出一趟門更不算一回事了。爹爹,要不是你不願意見這位池伯伯的話,我現在就可以到廣元去替你把他找來。”

她父親笑道:“廣元離這裏幾千裏路,又是荒涼偏僻的所謂‘蠻夷之地’。當然我不是說你去不了,你在義父調教之下,將來一定可以變成一位女俠,再遠的地方你也可以去。不過那時或許你已為人婦,有夫有子了。你上有翁姑,下有子女,你的丈夫也未必肯讓你到蠻荒之地啊。除非你的丈夫是個以四海為家的江湖人物,他才會為了一件在他看來可能是認為毫不緊要的事情,陪你到廣元去。但我又不願意你嫁這樣一個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