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楊天王、朱夫子(四)

正當晌午時分,陽光透樹而下,灑落地面,形成點點光斑。微風吹來,樹搖枝動,地面上光斑隨之而動,漸漸的由地面轉移到了樹下士子身上。

樹下眾多學子靜靜站立,看著前面這位高大的錦衣狂生駁斥理學大儒真德秀。他們本是前來求學之人,不曾想還沒有聽真德秀講完理學經義,便有人對真德秀進行駁斥,甚至對已故先賢朱老夫子也大肆抨擊。若此人是胡亂攀咬也就罷了,也只是博眾人一笑而已,然而聽他所言,此人所說之事,件件都有來由,證據確鑿,可謂的鐵證如山,即便是真德秀是飽學大儒,學貫古今,也難以為朱熹自辯。

眾人眼見錦衣狂生對真德秀狂追猛打,言辭犀利,字字誅心,都為真德秀捏了一把汗。雖然這狂生說的是真德秀,但圍觀士子聽了都覺得心驚肉跳,額頭出汗。有人就想:“若我是真德秀,我當如何自辯?我又當如何脫身?”思襯半晌,發現除了認輸之外,別無他法。

旁邊幾個老教授聽得如癡如醉,“好犀利!好口才!便是駱賓王罵武周,也未必能有如此言語!”

忽然有人想起一事:“此人言辭如刀,刀刀要命,老夫子年事已高,可別讓他給說死了!”

此時楊易接連問了幾句話之後,笑道:“真老先生,所謂真理不辯不明,事不說不透。台下眾學子乃是天下之大才,幾地之精英,當著他們之面,若是我所言有誤,還請老先生指正。”

楊易說了幾句,見真德秀雙目圓睜,身子挺直,不發一言,笑道:“老先生為何默不作聲?”

“咦?”

楊易看了僵立不動的真德秀幾眼,“這情況有點不對!”

此時幾個老教授也已走到真德秀面前,有兩個人一邊攙扶他一個胳膊,有一個老教授對楊易道:“這位公子,老先生年事已高,受不得打擊,看在他如此老邁的份上,你還是饒了他吧。”

楊易凝目觀瞧真德秀,見他雙目瞳孔已散,面皮變色,身子僵立,竟是已經斷了氣。搖頭嘆道:“晚了。此時我便是想要饒了他,也為時已晚。”

老教授聽了,不明其意,問道:“什麽叫晚了?”

楊易搖頭道:“你一會就知道了。”

此時兩個老教授也覺察出不對勁來,真德秀身子僵直,肌膚冰冷,兩人喊了幾聲他也不答應,旁邊兩個老教授都是過來人,經歷過不少死人,見此情形,心中都是一涼,互相看了幾眼。其中一個說道:“文德兄,你深通醫理,你來試試鼻息脈搏罷!”

另一個老教授看了真德秀幾眼,點頭道:“我來看看罷。”摸了摸真德秀的脈搏,又試了試鼻息,再翻開眼皮看了看,搖頭道:“已經摸不著脈,瞳孔已散,魂魄離體,老先生已經駕鶴西去了!”

旁邊的老教授一個趔趄差點摔倒:“這……這可如何是好?”這真德秀在士子間有著極大的名聲和威望,門下弟子成群,隱然半邊江山的文壇領袖。此刻亡於白鹿洞中,可謂是驚天大事。

此人若是病死老死也還說的過去,但今天卻是被人當眾責問之下,羞愧氣憤而死,這樣一來,理學的名聲一落千丈不說,單單是當世理學勢力對白鹿洞師生的責難這一關,他們便招架不住,由不得他們不驚。

兩人說話,並沒有瞞著眾人,加之心中震驚,聲音自然就大了起來,台下眾學子都聽得清清楚楚,聞言大嘩。

“老夫子死啦!”

“怎麽就死了呢?”

“定然是被台上狂徒給氣死的!”

“你怎知道是被氣死的,而不是羞愧而死的?”

“即便是羞愧而死,那也是錦衣狂生言語太絕,不給人喘息之機,不說是老夫子,即便是我等處於他的位置,被這狂生一說,恐怕也得生上一場大病!”

台下眾士子議論紛紛,各持一詞,但有一個觀點卻是一致,真德秀之死與台上錦衣狂生脫不了幹系,八成年老體弱,被台上狂生這麽一激,羞愧滿面,怒氣攻心,生生的給氣死了!

楊易見真德秀已死,頗感無趣:“我還以為他能被書院教授請來傳道,定然是心念堅定的飽學之士,不曾想這麽不經問!這老頭心理他脆弱了!”

“我為駁倒他,昨夜一夜未睡,準備了諸多問題,想對他連環追打,務必使他焦頭爛額,左右招架不住,這樣方才顯得出我的手段來!可他就這麽死了,我準備這些問題豈不是白白耗費精神?”一時間楊易頗有點一拳打空的感覺,原以為對方是一個鬧海龍,沒想到卻是一個紙老虎,自己這邊沒說幾句,就這麽被氣死了。

楊易為駁倒真德秀,當真是下了好大一番功夫。他在桃花島上曾與黃藥師談詩論詞,評價天下英雄。黃藥師非周禮,薄孔湯,平日裏常說的一句話就是“禮法豈是為吾輩而設?”他對周公之禮孔湯之行都看不起,朱熹這一套“存天理,滅人欲”的理學觀點就更被他嗤之以鼻,平素沒少拿理學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