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集 燕留形勝 四大真宰

中原物華,北海形勝。

冀州地近北海,乃是齊魯的名勝之地。是時天下大亂,列國紛爭。天下能得偏安的,這時怕是只有江南的晉國,遼東的燕代了。而冀州北依遼東,乃是中原士庶北去燕代的要道。此間之北乃有一城,不大不小,古名叫作燕留城。

說起此城,尚有一段佳話,說的是春秋爭雄年間,齊桓公為就霸主之業,幫助燕國攻伐北戎、孤竹,王者之師一出,所向披靡,一舉為燕國辟地五百裏。令支孤竹,一朝殄滅。後來,齊桓公班師歸國之日,燕莊公依依不舍,送入齊境五十裏。齊桓公拉燕伯之手,道:“自古諸侯相送,不出境外。寡人不可無禮於燕君。”當下竟將這五十裏疆土割送與燕國,燕伯苦辭不允,只得受地而還。後來在此地築城,名曰燕留,乃是說齊桓公留厚德於燕國之意。

如今,這座古城依然存在,雖不及中原大都,但也非常熱鬧。也更因靠近燕代,暫得偏安。如今它仍是晉國的領土,而漢國匈奴人正與晉國南戰於中原,北戰於晉陽,遼東三國及高句麗國也相互刀兵,而冀州尤為中原名士往來於慕容的歇棲之地。所以,燕留城內,到處可見衣著翩翩的名士,他們或醉酒狂歌,或聚詩嘯吟,或揮劍飛斛,或依紅畏翠,或吞五石散,當此亂世之中苦中作樂,任意風流,借酒溷跡,多醉少醒,倒也算是一副士子放浪不羈的落拓之態。

城東有條大街,名叫‘物華坊’。街上平日很是熱鬧,連邊店鋪琳瑯滿目,多有士子雅人留戀其間。街上靠北有一兩層酒樓,此樓內有客宿精舍,外有聚食大廳,是以日夜營作,在當地小有名氣,名叫‘醉天居’。此樓最低一層乃是普通食客聚食之地,而樓上一層則相對豪華清雅,那些文士大多‘身無點金銀,惟遺一身才’,是故只能在最低一層把盞飛斛,提詩作賦,過得一日算一日的太平,有道是‘亂世人難及太平犬’,斯言誠至言哉!

這一日細雨霏微,風瀟雨晦。‘物華坊’內依然有不少行人,遠遠望去,陰雲低罩,煙雨淒迷,細雨如絲,大有煙雨江南之狀,而這樣的日子,最是那群書蟲大發胸懷、暢敘飄零的好時光,這日一大早,醉天居內就聚了不少的文人墨客,對飲遣懷。其中有個二十來歲,相貌輕逸、寬衣翩翩的年輕人,意興猶高,目望樓外微雨,不禁把酒吟道:

煙雨時來起微朦,正須拔劍笑雨輕。

四十九國同塵路,笑罷盡入我斛中。

這年輕人吟罷,舉斛邀雨暢飲一回。四下頓時向起一片彩聲,都道此詩最佳。其中一個身著青色儒衫、頭帶小帽的少年又為他斟了一斛,勸道:“博台兄此言壯哉!到現在為止,場中二十位名士,卻被博台兄你獨占風流,方才一首‘酒最適’就詩中藏劍,如今又是劍氣縱橫,莫非你還懂劍術不成?”

這年輕人聞言仰天大笑一回,接過那樽美酒一飲而盡,連道好酒,笑道:“文激小弟,你只說對了一半,我黃博台雖不諳劍術,卻最會相劍,天下諸家的劍器自我眼前一過,莫不一眼看出個根本來,它鑄於何時,勝於何處,最適何人,能值幾何,莫不一言而中,諸君信麽?”

眾人看他那副自命清高的樣子,紛紛不信,都忍不住揶揄他醉酒胡吹大氣。

黃博台聞言自是有些窘迫,突然有些生氣,這時正覷見一個俊偉不凡的儒裝少年穿過煙雨,提劍進入樓中,但見他儒裝卻是寬領袍服,頭帶梁冠,面如凝脂,眼如點漆,濯濯如春月柳,端的是瀟灑隱藉,風流倜儻,竟是世間少見的器朗神俊之人,是哥這少年在酒樓一現身,立刻引得眾人一陣驚嘆。黃博台當下不待堂倌上前招呼,棄了酒樽迎將上去,抱拳一禮,道:“這位少俠有禮了,在下晉國寒士黃博台,不揣冒昧,敢問公子大名。”

那少年靈眸劍目,鼻若懸膽,口自棱方。尤其是那雙眼睛,靜靜若凈湖秋月,兩點寒星,劍眉壓秀,英偉之中尤有儒氣,端得是超然不俗。突然被這黃博台沖出攔住,微微一怔,但繼而輕輕釋然,倏地駐足毫不以為唐突,抱拳笑道:“原來是黃兄,不才姓燕,名皝,不知兄台有何見教。”

黃博台聞言大悅,歉然一笑道:“原來是燕少俠,真是失禮失禮。兄弟冒昧之處還先請兄台見諒,在下實有一事要請教少俠,不知肯賜教麽?”

那少年見他書生意氣,非但不以為然,反而很是好奇。道:“願聞其詳!”

黃博台見他沒有立刻拒絕,當下拉著他與群儒一見。燕皝為黃所邀,不便固辭,只是淡笑,很隨和地抱拳見過眾人,那黃博台卻是個快四海、見面熟,也不管這少年願不願喝,迳自敬了樽酒來,那少年卻推辭不掉,只好喝了。這時,黃博台尚指著身後那群儒生,道:“燕兄,實不相瞞,兄弟向有相劍之能,但這群瞎子竟然以為兄弟大言不慚,胡吹大氣,所以不知能否借兄弟的佩劍解下一觀,也讓這群人見識見識什麽是相劍大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