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細察 (第3/6頁)

南山身子微動,隨後重重點頭,看著王宗景道:“我知道了,景少……宗景,到時候我們兩個人一起留在這裏,一起拜師學道,學成之後,我們還可以一起去雲曱遊天下。”

王宗景看著他那張略帶興奮而憧憬的臉,微微一笑道:“好啊。”

然後他轉過身子,走了出去。

南山站在屋子中間,看著王宗景高大的身子出了門,又從屋外抄手遊廊上走了過去,路過窗口,一路聽著腳步聲,那是回火字房去了。南山臉上的笑意慢慢退去,怔怔地看著那個目光所不及的方向,就這樣獨自一人一直站了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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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上房門,門框處發出一聲“吱呀”的低沉聲音,加上窗扉也是關著的,所以火字房裏的光亮一下子就暗了不少。不過因為是白日,屋中還算亮堂。王宗景站在門口處,目光掃過眼前這一間他這些日子以來早已熟悉無比的屋子,緩緩地吐出了胸間的一口悶氣。

然後,他走到桌邊,坐了下來,眉頭微皺著,似乎在思索著什麽,過了一會兒,他目光轉動處,看到桌上有筆墨紙張,卻是拿起毛筆,在紙上緩緩落筆,寫下了“南山”二字。

他的字並不如何飄逸灑脫,透著一股平凡樸實,這幾年來他在渺無人煙的原始森林裏度過,還能記得寫字都是靠著小時候的記憶了,更不用說能寫得好看到哪兒去。王宗景盯著那南山二字看了一會兒,眉頭仍是皺著,思索了一陣後又緩緩提筆寫下了另外兩個名字,卻是王瑞武與王瑞征二人的名諱。

這一次,他的臉色看著有些陰沉,紙上的那兩個相近的名字,一個死人一個活人,同族叔伯,先後接掌了龍湖王家的權柄。忽然,他伸出手去一抓白紙,卻是將這張寫了三個名字的白紙揉成一團,丟到一旁,隨即坐在桌前椅上,沉默了好一會兒後,又是默默提筆在新的一張白紙上開始寫字。

南石侯。

他慢慢寫出了這三個字,手很穩,但動作很慢,從他的臉上看不出有什麽情緒變化波動,並且在寫出這三個字之後,王宗景便再也沒有動筆寫其他的字跡,而是默默凝視著這個名字。

屋內的光線緩慢而悄無聲息地變幻著,似乎預示著屋外天氣的變幻,漸漸地當光亮黯淡下來,黑暗從無聲處悄然出現的時候,已是過了一日,到了晚上。王宗景的身影在黑暗中,似乎已經與周圍的陰影融為了一體。

良久,他的身子忽然動了一下,似乎從沉思中驚醒過來,站起身子,走到窗戶旁邊,將窗扉略打開了一條縫隙,向外看了一眼,果然只見屋外夜色已深,不知不覺間這一日已經過去。他微微皺眉,關上窗子走回屋中,目光在桌面上那張白紙上瞄了一眼,隨手伸過去,卻是將這張紙也揉成了一團,然後和之前那個紙團一樣,丟在了一旁。

站在桌前,他深吸了一口氣,嘴角邊卻是露出一絲略帶苦澀的笑容,搖了搖頭,隨後輕聲地道:“算了,和我又有什麽幹系呢?”

他不無自嘲地笑了一下,將那兩個紙團都掃到地上,片刻之後略一凝神,卻是第一次帶了幾分猶豫之色,然後再度提筆,卻是在紙上再度寫下了兩個字:

黑雲。

這沒頭沒腦的兩字,在紙上看去平凡無奇,無論是筆意還是筆跡,都算不上有什麽出眾之處,王宗景卻不知為何,看著這兩個字怔怔出神,只是此刻他的目光神情,卻與之前截然不同。望著這黑雲二字,他臉上頗多神情變幻,復雜難明,似警懼擔憂,又有幾分憧憬向往,更有幾分說不出道不盡的味道,頗堪玩味。

夜色漸深,屋中黑暗也深了許多,就連紙上的字跡都已看不清楚了。王宗景走到一旁,到燭台邊點燃了蠟燭,昏黃的燭火在最初的幾下搖曳晃動後,便安定了下來,照亮了桌子邊的一圈地方。王宗景這時的神色已經恢復了平靜,只見他又看了一會兒那黑雲二字的筆跡,隨後面無表情地拿過白紙,卻是遞到了燭芯邊,火焰很快纏了上來,點燃了這紙張,不消片刻,便將這白紙燒成了黑色的灰燼。

王宗景淡淡地看著這一幕,松開了手,讓卷成一團的殘燼落於腳下,他一腳踏上,黑灰碎散,終究是化為虛無。他擡頭,挺胸,邁步,一口吹滅了屋中蠟燭,然後大步走出了這間屋子,再無絲毫猶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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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沉,樹影幽幽,萬籟俱靜的時候,青雲別院內外處處都是一片寂靜。趁著這片清冷夜色,王宗景一路去了後花園,輕松地爬上石壁,再次走入那片巨樹森林中。

哪怕是在白天光亮時候,這片森林裏因為枝葉茂密的關系,也會顯得很是幽暗,此刻正值夜深時候,更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人走在其中,往往便覺得四周一片黑暗茫茫,山風吹樹,鬼影幢幢,很是陰森可怕。只是王宗景走在這樣的地方,卻並沒有絲毫畏懼之色,相反,他似乎對這樣的環境頗為熟悉,非常適應,在一片黑暗中悄無聲息地行進著,同時不時向四周張望,像是在尋找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