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一劍十年磨在手 第九章 有女翹鬟來月下

翌日,那官府果然在饒州城各處張貼出皇榜來,與昨晚所傳的消息基本一致,倒沒讓醒言他們空歡喜一場。

只不過,有些美中不足的是,這榜文最後言明,因饒州松果子酒是尊貴無比的貢品,民間不得買賣,違者重罰。這條規定,不知是聖旨中原有之義,還是饒州太守揣摩上意後另給加上去的,反正是給眼前這位正打著美妙算盤、準備倒賣松果子酒賺上一筆的少年,給迎頭澆上一瓢涼水。

不過,這每季必須交納的各種稅款錢糧,本就是醒言家中最大的一筆開支。如今能有幸免去這項錢糧,已是莫大的恩惠了。

也不知怎的,許是昨晚飲酒稍多,醒言雖然睡了一晚,但白日裏仍是無精打采。一月前那朵嬌娜的面龐,始終在少年眼前飄忽搖蕩;拋不開,撇不掉,強迫自己忘掉,可還是不能淡忘。

等到日頭漸漸偏西時,醒言終於按捺不住,便鼓起勇氣去跟夏姨告假,說是晚間有事,家中要自個兒去鄱陽縣采買些物品。雖然這理由很是牽強,但由於近來醒言笛藝日臻化境,笛曲兒吹得圓潤清揚,做事也大抵兢兢業業;因此見醒言開口求告,夏姨便也未作留難,當即就準了他的假。

一出了這花月樓,少年便似那出了樊籠的飛鳥,直投鄱陽縣而去。

等一個月之後醒言再次趕到這鄱陽湖時,日頭已經隱入了山陰,西天的雲霞也漸漸失去了顏色。懸掛在東天上的那朵月輪,開始把它清柔的光輝灑在這波光涵澹的鄱陽湖上。醒言一邊沿著這長長的湖堤迤邐而行,一邊聽著這身畔水波陣陣沖刷湖岸的聲音。柔和的月華,在他身後繪出一道細長的暗影。不多久,醒言便看到那塊清輝籠罩著的湖石。一個月前,少女便是倚在這湖石之畔,笑語盈盈的看他舉起那塊磐石。如今,眼前頑石尚在,伊人已無蹤影。

睹物思人,直到此時,醒言才清清楚楚的意識到,自己是那般強烈的想念居盈——想念那時的江天雲水,想念那時的無忌笑言,想念她……輕言淺笑的絕麗容顏。

正是: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雖然滿懷悵惘,但醒言心中明白,自己這饒州山野少年,與居盈那洛陽大家之女,兩相比較,正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雖然那次鄱陽湖遇險之際,兩下傾心,但此際猶重門楣,兩人若想在一起,幾乎是夢影空花,絕無可能。更何況,現在兩人一在天南,一在水北,很可能今後連相見之機都沒有!

面對這滿湖的煙水,出神了良久,這位曠達的少年漸又回復了正常。看眼前這月華如練,明湖如雪,如此的良辰美景,自己卻還去想這些煩心事作甚!重現笑顏的少年,便去解下身後那玉笛神雪,於是在這垂楊影外,湖石旁邊,一縷清婉的笛音便幽然而起。月華中的少年,吹得那麽投入,那麽動情,似乎此刻的這管玉笛,飄出的已不只是簡單的曲譜,而是他心中傾訴的聲音。

其時,正是纖雲弄影,明月滿天。清白的月輝,淡淡灑在這萬頃湖光之上。水面上那些以船為家的漁戶,已經三三兩兩點起了燈火,遠望去明滅如星。秋夜中這縷縹緲的笛音,便隨著那清涼的湖風,悠然而舞,精靈般翩躚在這寂靜的夜空中。

玉笛訴情,漁舟唱晚,正是好一幅澄澈空靈的畫卷!

……只是很可惜,這麽美好的一幅畫面,不多時便被一個很不協調的聲音給打破。

且說正自全身心投入到這笛音中的少年,忽聽得耳旁傳來女孩兒家發出的一聲怒斥:

“好哇!終於被我抓到!好個膽大賊人,竟還敢到我家門前來賣弄!”

乍聞抓賊呼聲,正陶醉在自己笛聲中的少年趕緊睜眼,看看有啥賊徒路過;轉臉四下瞧瞧,卻發現身前不遠處的樹影裏,一位好像長得還不錯的少女,正怒氣沖沖的盯著自己!

“請問這位姑娘,不知為何只是盯著我瞧?那賊人又在哪裏?”

醒言見姑娘不去抓賊,反在這兒只管盯著自己,不免有些莫名其妙,便客氣的出言相詢。

“哼哼~別再裝傻,你便是本姑娘一直在找的那位偷笛賊!”

聽到這氣憤話兒的同時,醒言明顯感覺到,月影裏那位突然出現的少女,神色似乎變得更加的義憤難平。

“嗯?!姑娘不會以為在下這把笛子,便是姑娘所丟之物吧?這絕無可能!”

少年賭咒發誓:

“這管笛子明明便是在下的,不知姑娘卻何出此言?是不是這月光模糊,姑娘看錯了?”

醒言聽那少女稱自己是“偷笛賊”,吃驚不小;驚詫之余,不免有些警覺起來,語氣也變得頗為鄭重。要知道,手中這把玉笛可是自己吃飯的家夥,其中又有那雲中君相贈之情,自己可謂視若珍寶,可不敢隨便就讓人給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