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墮懷明月三生夢 第一章 劍舞秋雷,四壁如聞鬼

……在那個草木凋落的深秋,在那個本應平凡無奇的夜晚,卻有一場莫名的神秘顫悸,湧動在饒州城外郊野的叢林與天空之中。

引發這場律動的主角,少年張醒言,現在正臨風佇立在馬蹄山丘的嶺頭上,瞑目不語。

只是,看上去似乎神色如常的少年,內裏卻正承受著一種難以言表的苦楚:助他吹完那曲『水龍吟』的外來“太華道力”,現在似乎仍是余裕甚著,正在他身體中沿經順脈到處流動,卻又千絲萬縷毫無章法可循。

雖然,現在這狀況已比方才好得許多,不似那番萬刃剜心般的險惡情狀。但這本應熟悉的四處漫流的奇異感覺,卻仿佛又新帶了些細微刺兒,在蕩滌醒言全身的同時,不免便讓少年頗生癢郁難熬之感。

待這奇異感覺流轉了幾周天之後,似乎不約而同的匯聚到醒言喉旁的人迎之穴。霎時間,醒言只覺得全身一陣翻騰,那種持續了很久的抑郁,似乎終於尋著了一個奔騰宣泄的口子——

只聽得一聲清亮澄澈的長,從這仰天而立的少年口中奪關而出,回蕩在這空闊寂寥的天野之間。

少年這聲跌宕起伏、張揚無忌的長,直似上可達天穹,下可入地府,崩騰澎湃,余音繚繞;一時間山鳴谷應,經久不絕……

喊完這一嗓子,醒言只覺著自個兒身體裏那股力量,再也不見蹤跡,只剩得靈台格外的澄澈與空明。

“怎麽又是這樣?先苦後甜——這事兒以後可千萬少來找我!”

醒言心裏雖然這麽埋怨著,但其實倒真沒怎麽往心裏去。也許少年自己也不知道,雖然他個性開朗、樂觀、隨和,但骨子裏卻滲著一股堅忍、無畏的脾性兒。所以,他才還敢來倚在這曾經發生那般怪誕異像的馬蹄山白石上——也正因為如此,今天他才能在鬼門關前溜達了一圈兒後,又撿回一條性命!

只是,經歷過這一場奇異,似乎已經脫離了危險的少年,還沒等他來得及緩過勁兒來,卻又很不幸的遭遇上另一場不測:正當一直自以為是獨自一人的醒言,仰天長音剛落之際,卻聽得耳畔身遭,猛然響起一陣子古怪宏大的轟鳴!

被嚇了一大跳的醒言,趕緊瞪大雙眼朝周圍仔細打量——這一打量不要緊,醒言直被嚇得毛骨悚然,身子往後倏然急退,一個不防便被絆倒在地!

——原來,直到此時醒言才發覺,這原本空曠寂寥的馬蹄山頂,不知何時竟聚集起那麽多的山中走獸,正在對著自己齊聲咆哮;這虎狼嚎豹吼之聲,在這荒天山野之間滾動翻騰,崩宕不絕——

整個山谷,刹那間似乎都沸騰了起來!

也難怪少年醒言吃這一嚇。任誰猛然發現一大堆野獸對著自己狂吼,都會被嚇得屁滾尿流!特別是見到這些野獸中還不乏猛獸~這醒言只是退得幾步,跌上一跤,已算是鎮靜非常了!

再說這跌坐在地的醒言,倉促間隨手摸起身旁這絆倒自己的物事,懵懂間只覺著是根棒子,便拿右手死握住這棒的柄頭,橫在胸前——雖然,這本能的舉動估計也是無濟於事,但值此危急時刻拿來壯膽,卻也是聊勝於無。

惶急萬分的少年此時心中這個懊惱啊:

“俺真是吃飽了沒事兒幹,咋會想起跑到這荒郊野地裏來練笛呢?!若是就在自家近旁練曲兒,最多拚得吃那被聒噪的鄰居一頓呵斥~哪會像現在這般——恐怕是俺笛聲太噪,擾了這些猛獸的好夢,以至都一齊跑來將俺圍住,順便進得些宵食!”

醒言此時是悔恨無比,心說這次定要成為那虎狼腹中之物了。只是,稍停了一會兒,正在自怨自艾的醒言,卻驚奇的發現,那些個將自個兒團團圍住的獸畜,見自己跌坐在地上,俱都參差不齊的停住吼,並不上前廝咬,只是不住將灼灼獸目注視於他。

“怪哉!俺怎會有種荒唐的感覺——眼前這些野獸,怎麽竟似乎對自己沒啥惡意?!”

真是怪事年年都有,只是這倆月特別的多!

不過,雖然心裏琢磨著挺像這麽回事兒,醒言卻絲毫不敢起逃跑之心。因為這位熟諳野獸習性的山野少年,知道人在與這些山獸近在咫尺之時,最忌諱的便是轉身逃跑;反而是面對面對峙著,倒至少還可放手一搏,或許還能有一線生機。

正在醒言進退維谷之際,卻突然隱隱聽得遠處傳來一聲接一聲的呼喊:

“醒言!……醒言!……”

聽得這聲音,惶惑的少年立馬精神一振,趕緊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以他現在絕佳的目力,醒言遠遠的看到那黑黝黝的山野地裏,有一點如豆的火光,跳蕩飄搖,正在漸行漸近!

“啊!!!”見到這絲光亮,醒言卻突然如同被毒蠍蜇了一般,猛然跳了起來——原來,他聽出這一接一替的呼喊,正是他爹爹老張頭和姆娘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