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墮懷明月三生夢 第三章 誰人會,微吟意(第2/3頁)

開始聽到這消息,醒言倒也沒有如何留意。因為那花月樓中的貞娘子、“花月四姬”中名聲最著的蕊娘,和那位山東蓬萊的胡公子相好的事兒,花月樓中上上下下俱都知道。並且,人人都道這是一件美事——須知現下頗重門閥,很少有恩客有心替青樓女子贖身從良。

這段將要成就的姻緣,還在花月樓中傳為一段佳話,成了各位姐妹仰慕追效的對象。

雖說開始聽得迎兒傳來的這些消息,醒言心中還頗有些好笑,說這這小女娃兒倒恁地能扯,這眾所周知的事兒,也能沒話找出話兒。可聽多幾遍之後,醒言便有些留上心。

從前常受蕊娘恩惠的少年,開始隱隱感到一份不安。

因為,醒言知道,在所得之資幾乎全都要上繳老鴇的情況下,這青樓女子的體己錢,積攢起來很不容易。這些辛辛苦苦積攢下來的私房錢財,都是要等到自己年老色衰之後,防身用的。因此,這青樓妓女的體己錢,若非到了緊要關頭,一般不會動用。

要說,蕊娘和那位胡公子,已到了“神前罰咒、花間盟誓”的地步;她現下把自個兒的體己錢交給胡公子花用,於她而言卻也是合情合理,沒有啥不妥。

只是,常在城裏遊逛的醒言,卻不由自主生出一種不安之感——

因為,他近來常見到這位年少多金、風雅非常的胡世安胡公子,竟是頻頻出入那快意賭坊!

醒言回想往日那小丫鬟傳來的話兒,又思想起自己平素所見那胡世安的言行,這心中的疑竇,是越來越大。

醒言平素也沒啥可忙的,那大片的閑暇時光裏,便忍不住反復去想及此事——越想,她便越覺得蹊蹺。

“難不成……那所謂的山東士人胡世安,竟是在哄騙蕊娘?”

雖然這個結論比較殘酷,但以醒言之智,綜以種種見聞,實在還是不得不作出如此推斷——醒言可不似小丫鬟迎兒那般頭腦簡單,畢竟他在市井之中廝混了那麽久,又在塾裏讀過詩書,見識豈非花月樓中這些尋常女流可比。

醒言琢磨的是這個理兒:

若是那來饒州遊學的胡世安,真若有心要替蕊娘贖身,便決不至於還要去花用蕊娘的體己錢物。看樣子,那胡公子現已是床頭金盡,杖頭乏錢了。

而這,並不僅僅只是個錢財的問題。

本來,有晉一代,這士人子弟迎娶青樓姬女之事,有關門楣體面,便很難得到族中長輩首肯。即便胡世安門中長輩開明,應允了此事,但瞧現在胡公子這資費用磬的情狀,若想要替蕊娘贖身,必定要向家中伸手——於是他在這青樓之中耗盡贄財的事兒,便瞞也瞞不住了。很顯然,他的父母長輩們定會認為,定是這青樓之妓誘壞了孩兒;那原先的“肯”字,也就變作不肯了。

想來,那位胡世安胡公子,既然能得蕊娘青睞,便絕非那種愚鈍贛魯之徒——於這等緊要關竅,豈有想不通之理?!

看他還整日介只在饒州城內悠遊,頻頻出入於賭坊之間,便顯然根本沒真心想和蕊娘在一起!

真應了前人那句“為人戒太察”,待醒言想通此節之後,便如骨鯁在喉,倒落下一個天大的心事——念及往日裏那蕊娘待自己甚善,又揣想她現下還在那兒,做著水月空花一樣的從良美夢——這醒言心裏,便真如百爪撓心一般!

這醒言成日裏也沒啥要緊事兒,閑暇時便總是忍不住要想起這件蒿惱事情,真是有些個寢食難安,坐臥不寧。

思來想去,這疾惡如仇的少年,實在忍不住,便思摸著,得想個法子,把這不良情由告訴蕊娘。只是,這事兒卻也有些個難處——那位蕊娘,倒恁地癡情,現在眼裏只有她的情郎,幾乎足不出戶——此情實在無由可通。

正自煩悶之際,卻見那迎兒小丫頭,又顛顛跑來找他扯閑。

一見迎兒,醒言恰似眼前一亮,突然想起一個法子——自己無由可通,但完全可以讓這位蕊娘房中的小丫頭,代他傳話兒啊!

“呃~此法好雖好,但讓迎兒這丫頭遞話兒……怕還是有些不妥。”

醒言瞧了瞧眼前這位正自滔滔不絕的女娃兒,心裏頗有些瞻前顧後,猶豫不決:

“若是俺將這些情由,原原本本告知於她,那還不搞得整個花月樓中都要沸沸揚揚?不妥不妥!怕是還得另尋法子。”

聽著迎兒有一搭沒一搭的在那兒扯著閑話,醒言心裏卻也沒有閑著,在那兒只是苦思,琢磨著能有啥兩全其美的遞話法子……

咦?有了!

想那蕊娘乃是“花月四姬”之中的翹楚,平素風聞得知,聽說她也是頗通文墨——何不撰就幾句迎兒理解不了的詩偈,讓她代為傳遞?想自己跟那季老先生讀得幾年塾課,頗曉詩書之事,在這花月樓中也是眾所周知;自己新得一詩想向蕊娘請教,卻也不甚突兀。順便,也可借著詩偈,遞達一下自己的問候之情——哈!一舉兩得,妙哉妙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