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墮懷明月三生夢 第四章 霜刃擊秋風,誰有不平事(第2/3頁)

其實,正如那蕊娘所說,這醒言真個是“有所不知”——蕊娘方才那番“出乎意料”的反應,卻恰恰是一點都不奇怪。

雖說,這醒言夙根頗慧,心思靈透;但他畢竟只是一個十六歲的小小少年,於這些男女情事上,卻還著實懵懂。

——這些個兒女情長的微妙心事兒,又豈是多讀些禮樂詩書,便可猜懂的?

因此,醒言想憑那短短幾句警醒話兒,便想讓蕊娘迷途知返,卻顯得實在是有些單純了。想那蕊娘,眼下與那胡世安胡公子,正是兩情濃熱之時;更何況蕊娘本就心性堅一,更是將一縷情絲兒,牢牢栓在她情郎身上。

說起來,饒這蕊娘端莊自持之名再著,卻究竟是個妓女之身。俗話說,這青樓夜冷、章台路滑,別看現在是車水馬龍,滿目的繁華;一旦待那年齒再長上幾歲,到那芳華搖落、容顏老去之時,那後半世孤苦無依的淒愴景況兒,又豈只是“寂寞”二字可以繪得?

因此,這青樓之人唯一的出路,便是希冀趁自己顏色未衰之時,尋得一可靠人兒,把那終身托付——這是所有青樓女子,最體面、也可能是唯一的一條正經出路了!

——但,尋常來這青樓鬼混的男子,又有幾個能夠托付真心?風流恩客,走馬章台,俱只為尋個樂子,解個乏兒;又有誰會真正願意費錢費鈔,來替姐兒贖身?——即使有那一時惑於姿色而許諾出錢贖人的子弟,卻也往往捱不過那些所謂的清言物議。

因此可想而知,現下這蕊娘,好不容易碰上個願意救她脫離火坑的癡情公子,又怎會不對他死心塌地?更何況,這位胡世安胡公子,不僅人物風流,為人更是又知情,又識趣,真個是曠世難得的佳偶——

可以說,這位現下常在賭坊出沒的胡公子,在蕊娘的眼中,簡直就是個完美無瑕的玉人兒,是她世界的全部了!值此時也,蕊娘真個是有耳也聾,有目也盲,又如何能聽得進旁人的半句逆耳之言?

——也許,醒言在她的眼中,只不過是個和孩童隔層壁的少年罷了。

因此,方才蕊娘那番反應,盡管醒言有些想不大通,卻實在是完全合情合理。

…………

……

少年正自悶坐,卻又聽得那門扉響動。擡頭看時,原是那小丫鬟迎兒,又蹩進房來,扯住他問長問短。

原來,小丫鬟將那片詩偈遞給蕊娘之後,卻見她看罷面沉似水,雖然片字不語,但迎兒心中已然知得不妙——定是那醒言哥哥詩中,言語有啥沖撞之處了。因此,心裏擔著憂兒的小丫鬟,便尾隨而至,在一旁候著。待蕊娘離開之後,便也進得屋來,問問醒言那蕊娘有沒有如何怪責於他。

聽得迎兒好心相詢,醒言雖然正自憋氣,卻也還是順著話兒,跟她支吾遞答了幾句。

雖然搭著話兒,少年卻有些神思不屬。

瞅著眼前還在努力安慰著自己的小姑娘,醒言突然覺得,自己是多麽的想念一個多月前,那位曾與他同心協力的少女,居盈……

“居盈,居盈……”

乍想起那居盈小丫頭,醒言忍不住在心裏,又將這個名字反復念叨了好幾遍。

居盈那輕言淺笑的可愛模樣,在醒言腦海中逐漸浮現。少女前後那兩般妍媸有別、但俱都宜嗔宜喜的容顏,不時在醒言眼前搖晃、交替。

被那蕊娘之事弄得有些神思恍然的少年,在想起居盈之時,心裏倒是似有所動,好像得著某種啟示。只可惜,那也只是刹那間的靈光閃現;待他凝神特地去想時,卻再也抓不住那片刻的靈機。

“得~~還是甭費力勞神的去想啦!”

醒言用力搖了搖腦袋,似是要將這些煩心的事兒,全都從頭腦裏甩掉。

“呵呵~~~想來那蕊娘和胡公子如此恩愛,俺這一外人又何苦去多事?被那蕊姐姐叱責一頓,也是應該!”

“也許,確實是俺將事兒想得太嚴重了吧?呵~正應了那句話,『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想不到俺也當了一回庸人——難道俺原來不是?!哈~”

醒言自嘲了一番,跟自己開著玩笑,那心情也隨之變得輕松了許多。

——醒言的生活,似乎又回到它原本的軌道;有些無聊,但蠻愜意。

現在,醒言也央得那樓中和善的姊妹,依著那把無名舊劍的尺寸,替他粗粗縫了一條布套。醒言便拿這條布套作鞘,將那把有些愛鬥氣兒的古劍裝起。

平常,醒言便也學著那些個江湖豪客、世家子弟的做派,在街上搖擺閑逛時節,將那新撿得的舊劍,斜背在身後裝幌子——畢竟是少年心性,醒言頗覺這樣顯得威風凜凜,比較好玩!

當然,這劍倒也並非只拿來當擺設。醒言在那閑暇之時,也去那季家私塾,跟著塾中的季老先生,略略學些劍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