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卷 三生石上定仙塵 第十章 月皎風清,重醉舊時風景(第3/3頁)

“這是?!”

在這陣騰雲駕霧般的飛拋中,上清首徒頭暈目眩之余,隱約看到底下地上那個少年正負手而立,瞑目從容,宛如睡著。

“不是在作弄老道吧?——呀!”

正這麽想著,清河突然覺著,自那些在眼前不斷變幻飛旋的青山石巖中,猛然吹來數百道龐大無比的風息氣機,有如大江長河,朝自己一瀉奔來!

清河本已被狂風吹起的身軀,再置身於這樣強大無匹的清氣靈機中,頓時就好似變成一個落水的孩童,在兇猛的漩渦中回旋掙紮;又好像一片樹葉剛被無情的秋風吹起,身不由己,翻轉無定,在轟然而來的氣機中不住飄零。

而這時候,若是誰的眼力好到能看清高空中那個有如飛鳥落葉的老道,便會發現那成百數千道強大的風飆,每到老道身邊,並不貫體而入,而是揉轉一下便擦身而過,朝無盡的遠方飛去,直至飛散無形。

“師伯!”

清河這樣情形,自然落在附近那些上清弟子眼裏。頓時,便有不少在半山腰采藥砍柴的弟子脫口驚叫。而這樣情形,那些這在思過崖山谷中往來酬唱的遊客,自然也都看到。一時間這些文人士子驚懼交加,不知如何是好。

只是,在附近這些人發現之後,還沒想出該做出怎樣反應時,卻見到那拋飛半空、看似兇險非常的老道士,劇烈動蕩的身形突然放緩,漸漸便好像被一只無形的巨手托著,逐漸飄然落地。見老道人安然無恙,附近之人才知觀景台上那二人,只不過在考較道法,便都把一顆心放下,贊嘆幾聲,繼續做自己的事去。

而那位剛在九天雲霧裏轉過一遭的老道被雲氣托回地上,還沒等站穩,便急吼吼開口問道:

“醒言!剛才弄的什麽玄虛?——你還沒跟我講解如何『煉神化虛』!”

“……”

見老道急切,醒言卻一時並不答話,只是嘻笑不語。一直等到老道急得抓耳撓腮之時,他才慢慢說道:

“清河老道,你剛說過,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此等祖師傳下的至理,若能說出來,便不是大道了。”

“這……”

清河聞言,一時啞口;過得片刻,才喃喃說道:

“是,是啊……那煉神化虛篇,我不是早已背得滾瓜爛熟,想得兩眼發暈麽?此時又何須再多言語。”

蟄伏多年的老道,沉默下來,開始仔細回味起剛才那磅礴無匹的天地靈機洶湧而來的玄妙感覺。想得一時,便若有所悟;想要開口言說,話到嘴邊,卻只是大笑不止。

少年同樣大笑,道:

“那就去我家喝酒!”

老道一樣欣喜:

“好好好!喝酒喝酒!”

一老一少這番閑話完畢,等踏上歸途時,已是曉月東升,暮色初起。潔凈的山月,朝這座寂靜山場中投下皎白的月華。帶著些涼意的山風從旁邊的山溝中吹來,將二人道衣飄飄吹起。行走之時,若是那樹木稀少之處,腳下的山路便一片潔白,仿佛一條素白的縞帶伸展入遠處的山石;若是樹木參天之處,則少年與老道的肩上便落下斑駁的月影,圖案細碎迷離。行到半路時,那老道興致忽來,又放聲歌唱,唱道:

“十年蹤跡走紅塵,

回首青山入夢頻。

攜取仙書歸市隱,

春花秋酒一般親……”

歌聲蒼然,驚飛數只山鳥。

不知何故,老道這簡單的歌曲唱詞,落在醒言耳裏,卻覺得無限悲涼。往日傲對青山不可一世的道門驕子,混跡於販夫走卒中二三十年,那番忍辱負重,若是細細想來,真個是動魄驚心——看著前面那個落寞的背影,聽著那滄桑曠達的山歌余音,一時間醒言竟是鼻子一酸,竟有些要淚下潸然。

就這樣行行走走,歌歌唱唱,不多久便看到自家的山房。在一片月白風清中,少年看得分明,在那如水月色裏,正有兩個女孩兒倚門相望,等他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