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卷 巨海蒼茫幾塵劫 第十四章 劫生歧路,轉瞬天外金猊(第2/4頁)

立在這樣刺眼的金色海洋面前,已在黑無天日的鬼方中呆了幾天幾夜的少年,刹那間似乎已經眼盲;等過得一時眼睛稍微適應了一點,醒言再看看身後身前,便忽然發現此時自己正站在光明與黑暗的交界邊緣;光與暗縱橫交錯之際,饒是他極力鎮定心神,也仍然忍不住一陣頭暈目眩,似乎只要一不留神就會倒在眼前這仿佛滾熱熔漿般煊耀奔騰的金色海洋上。

這時候,正當他努力穩定住已經有些搖搖晃晃的身形時,忽然感覺到自己身邊那小女娃正挨過來,雙手死死扯住自己的衣袖——原來這樣情景中即使那膽大包天的小女娃,此時在這樣宏闊壯大的景象前也有些害怕。

也難怪她害怕;在這樣生與死的神鬼戰場上,一切溫良謙恭都是無用廢話。一線千裏的光與暗邊緣輪廓穩定前,光影模糊的交界上如開了鍋般沸騰了數十下、眨眼間便是上百場劇烈的鬥法完結。在千百個神鬼魂飛魄散之後,這光與暗的陣線才穩定下來,在醒言身前身後劃下顏色鮮明的界限。戰線甫一穩定,鬼怪們便忙著到處湧起陰冷的白冰壁障,南海的神靈們則肆意燃起光輝燦爛的火焰壘壁。直到這時,雙方主將才有機會說話。

於是,就在這兩軍僵持之時,醒言對面那金色海洋中已奔出一將,騎著一頭渾身披金戴焰的狻猊獅子來到陣前,無比威嚴地朝這邊叫喊。和鬼方那些咿呀難明的鬼語不同,此時那神將正氣凜然的話語醒言聽得十分明白,稍聽了幾句,便發覺即使這樣光輝璀璨的神兵靈將,到這樣兩軍叫陣時也是滿口老調重彈。那渾身吞吐著金白之氣的神將話語裏,翻來覆去也只是勸喻對面這些妖魔鬼怪們盡快束手就擒,這樣便可獲得他們龍侯大人的寬大。

在這位神將不遺余力的喊話之時,醒言聽著聽著,不知怎麽就想起那次雪降羅浮之時,那南海的神靈也用著這樣居高臨下的神氣,說著些自以為十分寬厚仁慈的話。一時間,本來等著看鬼王鬼母如何處置的四海堂主,心裏忽然怒火蒸騰;憤怒之時,回頭看看,只見那豪邁的鬼王滿臉鄙夷,一言不發,似是不屑跟敵手作口舌之辯;那燭幽鬼母,此時也是沉默如水,一臉柔婉地立在鬼王身旁,似乎只將他認作主心骨,不再露面拋頭。

見得這樣,醒言便回身一禮,道:

“鬼王兄,嬰羅姐,便讓我去會會那南海的神將!”

一言說罷,他便拔劍在手,腳下生風,飄然向前越過數十丈,來到兩方冰火壁壘之間大約數裏方圓的緩沖地帶上。

等到了光闇交錯的中央,離得近了,醒言看得分明,原來這位在陣前跨獅叫喝的南海神將,身形健碩,鳳目蠶眉,生得十分端正凜然;看他面相,大抵似是凡人三十歲左右模樣。在他全身上下,則都是金袍金甲,光色鮮明燦爛;明光爍爍的甲胄鱗片中,又有許多股細小的金焰吞吐不定,將整個人襯托得金光燦爛。現在離得近了,仔細觀看之下醒言才發現,原來那神將俊朗面容上煟然閃爍的金色輝芒,並不是因為身上金焰盔甲的映照,而是臉頰上確實流淌著一層稀薄的金色汁漿,如金汗般在臉上反復漫流。而他手上緊握的那柄流金巨镋,半月形刃口上雪光鋥亮,整個镋柄上金焰紛流,十分絢爛。

就當醒言正留神打量時,對面那金面神將見有人奔來,也停了勸降之辭,愣了一下才高聲喝道:

“來者何人?——看你面相,當為人道,為何跟那些鬼怪妖魔混在一處?”

聽他問話,醒言也不多說,只簡單回答一句:

“在下張醒言。你是?”

“張醒言?!”

醒言話音未落,那先前一臉傲然的南海神將忽的悚然動容,收起先前倨傲神色,又上下仔細打量了醒言幾眼,便不覺微微點了點頭,暗道:

“果然,沒說謊。此人與禍鬥城主所述那殺害無支祁將軍之人,相貌倒是十分相像!”

原來這跨獅橫镋的神將,正是南海龍域八大浮城之一焱霞關的副城主,名為須焰陀;這回前來征伐燭幽鬼方,擁有數萬號稱“妖火神兵”的焱霞關軍眾正是主力。說起這焱霞關部眾,其實他們自成一族,都是城主禍鬥神麾下的子民;傳說中,禍鬥神族天生屬火,一向以烈火為食,十分勇悍。

再說焱霞關副城主須焰陀,聽醒言報完姓名,也依禮報上自己姓名。於是這兩軍陣前,只因雙方僵持,倒真個頭一回出現少年以前常在茶館評書中聽過的場景:雙方將領在兩軍陣前悠閑地互答。而這正氣凜然的焱霞關副城主須焰陀,還似乎談興甚濃,只因見著眼前這傳說中兇狠邪惡的少年一副清靜平和的模樣,便存了期望,開始不厭其煩地跟對手講起道理來,期望少年有成的張醒言能夠迷途知返,應該以天下蒼生為己任,不再和鬼方惡鬼、四瀆惡龍混在一起,為禍四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