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八章 孤獨一生的豬

這一夜山林寂寂,清冷幽深,除了幾聲不知名的蒼涼嗷叫在夜空下響起,就再也沒有更多的聲音了。黑暗籠罩了所有的山頭,連樹木仿佛都在沉睡,所有的動物妖獸包括飛鳥都已安眠,在這個安靜而又漆黑的夜晚。

沈石藏身在這座山峰樹林間的一棵大樹上,背靠樹幹,一根粗壯的樹枝橫生而出,數尺之外便是漆黑不見底的深谷峭壁,而透過枝葉縫隙,可以望見遠山起伏的峰巒和連綿的山頭,其中隔了一個山頭之外的那座山峰,看去是附近最高的一座山,與周圍看去似乎有些傲然獨立的味道。

不知道為什麽,這一個晚上他怎麽也沒有睡意,雖然對於凝元境的修士來說,一兩日不眠並無大礙,但這種情況對他來說還是不算多見,或許是因為心裏總有些沒來由的憂慮吧。

山風徐徐,沈石就這樣坐在崖邊高樹之上,天穹高遠,夜色淒冷,仿佛有一種天地之間只剩下自己獨自一人的感覺,很是有些寂寥。於是他慢慢想起了往事,有許多他很久不曾想起的往事。

當年在陰州西蘆城的少年時光,父親還有從未見面的母親,那時的天空總是灰暗的,因為天陰山脈總是陰雲環繞。

天一樓還在那裏嗎?

天一樓裏一切都像以前一樣嗎?

還有自己曾經認識的那些人?

想著想著,沈石忽然發現,原來自己兒時的那些時光裏,卻從來沒有一個真正的朋友。

除了父親,自己曾經相信過別人嗎?

可是父親他此刻又是身在何方,又亦或是……還依然活著嗎?

黑暗裏,他微微低下了頭忽然間很是想念父親,多年以後他本以為自己早已忘記,可是直到今夜他才突然驚覺,原來自己依然還記得當年父親撫摸自己腦袋時,那手掌裏的溫暖與關懷。

原來,自己從未忘記過。

然後,他很平靜地想到了另一件事,在這些年艱辛修行與跌宕起伏的命運流離中,又或是內心深處曾有的巨大差距讓自己下意識地疏忽,曾經這樣慢慢地淡漠,但在這個寂寥清冷的夜晚裏,他忽然卻是如此清晰地看清了自己心底深處那最深的一縷印記。

那是一份仇。

母子死別、父子生離、背井離鄉的仇恨。

原來,這一份恨,自己同樣也沒有忘記。

沈石沉默地坐在黑暗中,凝視著前方籠罩在黑影裏的茫茫群山,天地如此蒼茫壯闊,人似螻蟻,卻終究也有不肯舍棄的心結。

……

天亮時分,薄薄的霧氣還彌漫在山谷裏飄蕩的時候,野豬們便已紛紛從睡眠中醒來,哄哄亂叫著跑入林中去尋覓自己的早餐。

而在最高的山頭上,那顆巨大的巖石下方,如今已經變成小黑專屬寶地的旁邊山坡上已經多了一個不大的洞穴,看去粗糙的很,並沒有任何的裝飾,因為世間絕大多數野豬打洞都是這般模樣。

只是為了一個棲身之地好睡覺而已。

小黑一開始還不太習慣,但那些野豬挖好洞穴過來拍馬屁一般向它邀功,而它又勉為其難進去走了幾步後,頓時便覺得果然比躺在冰冷的石頭上過夜要舒服一些,於是立刻便躲了進來,此刻正是舒舒服服地酣睡著。

不過山下方一大群野豬到處走動的動靜實在不小,很快還是將小黑吵醒了,小黑看起來有些煩躁,嘴裏咕噥著抱怨了兩聲,翻了個身,發了會呆,然後像是想起了什麽,腦門兒晃動了一下,忽然在它面前卻是陡然出現了一個白色玉盤般的奇怪靈草。

與第一次看到這東西時候相比,玉盤上有四分之一左右的位置明顯薄了一半,看著像是被小黑經常拿舌頭舔個不停的後果。此刻看著白色玉盤跑了出來,小黑頓時眼前又是一亮,兩只蹄子一抱緊緊摟在懷裏,甚至都不起身,就這般笑呵呵地躺在地上開始慢慢舔舐起來。

每舔一下,它便吧唧一聲,發出一聲無比滿足的感嘆聲。

時間不知不覺慢慢過去,山下的野豬漸漸回來,對於那只神通廣大的黑豬王經常與眾不同甚至連吃的東西都與普通的豬不一樣,這裏的野豬妖獸們在最近這些日子裏早已經是見怪不怪了,所以也沒有野豬會叼著什麽肉塊蟲子又或是爛草根嫩樹葉什麽的去送到黑豬王面前,因為以前這麽幹過的野豬都被黑豬王一腳踹下了山頭骨碌碌直接滾進了那片林子裏。

野豬並不是特別蠢,事實上它們會清楚地記得一些教訓,做錯了一些事就絕對不會再去重復,這一點上其實有的時候比某些人還聰明些。

不過這一天早上,事情似乎有些不太一樣。

山上的黑豬王仍然蜷縮在它的洞穴裏賴床貪睡沒出來,但山下的眾多野豬們卻開始有些隱隱的騷動不安,許多只強健壯碩的野豬有些煩躁地站在山下,哄哄低吼著,彼此敵視,甚至還有些挑釁的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