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九章 是

或許是因為那件事已經過去了很久,又或許是沈石心中早已厭倦了欺瞞,也許還是剛才鐘青露在自己背上那溫柔的語氣與淡淡的幽香,甚至是這寒冷的夜漫天的風雪讓人心情這般的冰冷煩躁。沈石忽然不想再多說什麽廢話了,他忽然覺得過去的那段日子應該足夠了,也不想再多顧慮此事泄露之後的後果,他只是在這寒冷的風雪裏,對鐘青露簡單明了地回答了一個字。

“有。”

鐘青露甚至最初還有些沒反應過來,她嘴角的笑容甚至還停留了一會沒有消失,但是片刻之後那一聲簡短的回答終於傳入了她的腦海並讓她明白了這一個字裏的意思,鐘青露頓時擡起頭來,面上露出了驚愕神情。

“你……”她喃喃地說了一句,有那麽一段時間裏,她忽然心亂如麻,像是腦海裏突然變得一片空白,不知道該說什麽,不知道該笑該哭,甚至連自己臉上應該是什麽樣的神情她都不知道了。她只是怔怔地看著沈石,半天沒有說話。

沈石感受到了鐘青露那突兀而驚訝的目光,也許在那眼底深處還有一絲傷心,不過他卻並沒有再更多解釋什麽,只是微微垂頭默然片刻後,然後一言不發地站起身來,走到鐘青露身前蹲下,然後簡短地道:

“上來,我們走。”

他沒有怒氣沖沖也沒有生氣的模樣,面上是異乎尋常的平靜,可是不知為何,鐘青露卻突然覺得眼前這個男子在此刻變得有些陌生起來,與不久前仍然還十分和善溫存的樣子隱約有些不再一樣。

他的平靜之下,似乎突然有一種無聲逼人的氣勢。

她身不由己地靠了過去,然後沈石背起了她,迎著風雪,繼續向前走去。在他們的身旁,小黑目光閃爍,抖了抖落在身上的雪,看了一眼沈石,嘴裏哼哼叫了一聲,看起來倒是比剛才高興了些,然後一路小跑著跟了上去。

鐘青露趴在他寬厚的脊背上,臉龐埋在他的衣襟裏,便覺得前方的風似乎都被他溫暖的身子擋住,然後自己的身體隨著他的腳步,一步一步地起伏著,不停前行。她等了好一會兒,臉頰上的紅暈早已褪去,慢慢變成了蒼白,但是凝視著這個男子的眼神卻並沒有太多的變化,她慢慢地把身子往上靠了靠,在寒冷的風中,在沈石的耳邊,輕聲道:

“她是誰?”

沈石的腳步微微頓了一下,隨即又繼續前行,沒有說話,鐘青露眼神之中慢慢露出幾分黯然傷心之色,但就在這時,在沉默了一會之後,沈石忽然開口道:

“她叫淩春泥。”

鐘青露吃了一驚,隨即凝神思索了一下,略帶幾分詫異與不太肯定的口氣,道:“我好像沒聽說過,不是咱們淩霄宗的弟子?”

沈石目視前方,看著那寒風卷裹著白雪呼嘯而來,吹打在他的臉上,冰冷如刀,像是有一種切割的痛楚。只是他神色不變,看去似乎是異樣的平靜,就連口中的聲調都沒有什麽太大的起伏和變化:“她不是宗門弟子,只是流雲城裏一個道行低微的散修女子罷了。”

“她……好看麽?”

沈石微微閉眼又睜開,用力將背著鐘青露的身子往上提了一下,然後道:

“很好看。”

……

鐘青露輕輕地又把頭放低了幾分,她嬌嫩的肌膚碰觸著稍顯粗糙的沈石衣襟上,有一種莫名的痛楚。

她偷偷擡眼向著天空上方看了一眼,只見無數的雪花飄落下來,落在大地之上,也落在他們的身上。這個夜這條路,又黑又冷,可是她忽然莫名地有種想要永遠不要走完的期望。

“你們……已經在一起了麽?”她的聲音,在他的背後輕輕傳來,像是忽然之間離他遠了很多。

沈石卻好像什麽都沒感覺到,所有的表情都從他的臉上消失了,甚至連一點的傷懷都隱藏起來,他似乎只是面無表情不再帶有任何情緒地回答著:

“在一起了,但是後來,她又走了。”

鐘青露的身子微微一頓,像是被這個答案吃了一驚,然後過了一會,才聽到她有些猶疑地問了一句,道:“怎麽了?”

沈石沒有直接回答她,他望向前方的眼神似乎有些空洞起來,仿佛在這一刻,在這個冰冷的雪夜中,他也突然回想起過往種種,一幕一幕,過了片刻之後,他開口道:

“我第一次看到她的時候,是在流雲城外的一處山野中。那個時候,她還是個依附在世家子弟身邊討生活的弱小女子……”

沈石淡然而平靜地在風雪中說出了這個在俗世中淒涼卻又常見的故事,不知為何他在這個晚上突然不再想有任何的隱瞞,或許是因為那個叫做淩春泥的女子躲在他的身後已經被隱瞞的太久太久,而當他真正回頭的時候卻發現,她卻已經不在自己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