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四章 遊子歸返

又是一個很長很長的夢,沒有開頭沒有結尾,只有一幅幅模糊的畫卷。

起初是一座高大的城池,青冥的夜色,兩個依依惜別的少年人,以及隔岸的星輝與流風。接下來是一座華麗的閣樓,共七層,少女懷抱櫻花笑吟吟走出,少年登閣而談。舊唐古道,望君湖,琉宮,吳國,瑯坊,關東女兒國。一個個似曾相識的地方出現在畫卷中,又仿佛被潑上一桶水,墨色迅速褪去,轉眼變得模糊難辨,漸漸向遠處飛去。

安伯塵伸手去夠,可他全身僵硬無法動彈,只能眼睜睜看著一幅幅畫卷墜入黑暗的深淵。

腳底打滑,安伯塵猛地向前栽了個跟頭。

“醒了,醒了!”

“安娃子總算醒了!”

耳邊傳來七嘴八舌的嘈雜聲,安伯塵口幹舌燥,腦袋脹痛,迷迷糊糊的睜開雙眼,卻見一張張或是驚訝或是喜悅的面龐圍在他上方,許久不見那些面孔已有些陌生,只除了最靠近的兩張,無論歲月再遙遠他也不會忘記。

“爹。娘?”

安伯塵下意識的喊出聲,腦中一片空白。

奇怪,爹娘怎麽會在這?我又是在哪?難不成。

沒等安伯塵繼續想下去,滿臉欣喜的婦人便一把將他抱住,淚水吧嗒吧嗒的流下,看得圍觀的那群村婦們也“感同身受”撚起袖口直抹眼淚。

到底怎麽回事。

安伯塵下意識的向褥子旁摸去,兩手空空,安伯塵的心一下子懸了起來。

“娘,我的槍呢?”

咽了口唾液,安伯塵費了好大力氣將他娘扶起,緊張的問道。

話音落下,不單是安氏,圍觀的那些村民們也都是一愣,你看看我,我望望你,滿臉迷糊。

“臭小子想什麽呢,你哪有什麽槍?”

斜刺裏冷不丁的殺來一杆煙鬥,正中安伯塵腦門,卻是安伯塵他爹上下打量了番安伯塵,敲了敲煙鬥,悶聲悶氣道。

周圍傳出善意的笑聲,唯獨安氏瞪了眼自家男人,小聲埋怨道:“你這是做什麽,娃子還病著!”

正在這時,就聽安伯塵又叫出聲來。

“我的珠鏈在哪?誰拿了我的珠鏈?”

無意間碰到手腕,空蕩蕩一片,安伯塵心頭一慌,也不管周圍人異樣的目光大聲叫喚道。

安伯塵接連兩次胡言亂語,不單是湊到安家來看熱鬧的村民們,就連安家兩口子也是面露憂色,愁眉不展。

“這安娃子,莫不是得了失心瘋。”

“他一夥計哪來的珠鏈和槍,鐵定是瘋了!”

村民們嘰嘰喳喳的議論著,安氏則憂心忡忡的抓起安伯塵的手,隨後摸上安伯塵的前額,轉身問向自家男人道:“娃他爹,你說娃子是不是燒糊塗了?”

安老爹深深抽了口旱煙,皺眉瞅向安伯塵,深陷的眸子裏浮起一抹憂色:“怕是不差,他娘,明個兒抽空去把張大仙請來吧。”

“這主意好。”

安氏轉憂為喜,連連點頭,一旁的三姑六婆也紛紛湊上前來,盡出些餿到不能再餿的主意,聽得安伯塵暗暗苦笑,嘴角的苦澀還沒生出,安伯塵神色又是一僵。

先前剛醒來時安伯塵尚沒注意,稍緩了口氣後,卻陡然發現身體和從前有些不太一樣。

元氣去哪了。奇怪,我怎麽感覺不到經絡穴位了。

臉色變得蒼白起來,安伯塵心頭一陣疾跳,擁有天品修為的他竟然無法內視,無法查探四勢元氣。

喘息漸漸變得粗重,在屋內諸人驚駭的目光中,安伯塵手捏印法,低喝道:“急急如律令,鬼影去如風!”

連喝了三遍,毫無反應,安伯塵的心一寸寸的跌入谷底。

怎麽會。這不可能。

眼裏浮起不信之色,安伯塵深吸口氣,捏出金剛不動印,喝聲道:“臨!”

“兵!”

“鬥!”

每個字決都念了三四遍,依舊毫無反應。

安伯塵眸子越發黯淡,面如土灰,他非但察覺不到他的修為,連元氣也無法催動。一身修為就這樣沒了?又或者。從來都沒有過。

耳邊傳來低低的嗚咽聲,目光所及,就見娘已經泣不成聲,安伯塵心頭一痛。再看周圍眾人,除了他爹外,其余人要麽面露同情,要麽暗暗偷笑,要麽是面露譏諷,總之應有盡有,看那情形卻是把安伯塵當成了徹徹底底的失心瘋。

“真是大夢一場嗎?那一切都只是我做的夢?”

怔怔地望向屋梁,安伯塵喃喃低語著,他沒再去捏印念咒,他知道若是繼續這樣“瘋瘋癲癲”下去,恐怕連爹娘都會跟著變瘋。

這一切果真都是假的麽?從未發生過?

心口仿佛壓著一塊巨石,沉重得令安伯塵難以接受。

在峽南魏北時,安伯塵身心俱疲,只想放下這一切去當一個普普通通的山民野人。可當安伯塵真的失去了一切:天品境界的修為,存在於傳說中的種種神通,壓倒天下虎狼的力量。以及她時,安伯塵突然發現,他竟不知道如何繼續生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