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章 紅拂解心魔

出現在山路上的道人年紀尚輕,看起來不足二十。長發垂腰,身材頎長,偏瘦,長得倒是一副好皮相,玉面若施粉,鼻梁高挺,眸眼如劍秋波冷凝,全身上下透著不與人親近的冰冷氣息,道袍加身,出塵味十足。

數月前的琉京,安伯塵曾三度遇上這道人,次次占盡上風。

“紅拂,你也認得他?”

眼見司馬槿玩味的打量著且戰且退的道人,目光閃爍,安伯塵忍不住開口問道。

“自然。鼎鼎大名的風才子,我又怎會不認識。”

司馬槿面露思索道:“據說這位風才子詩詞歌賦無一不精,更擅醫術。去年末到琉國巧遇南嶺災民,一路同災民為伍,治病救濟,到了琉京已有妙手仁心之名。她把盤纏都送給災民,沒錢住店,在街頭賣對子,半月內無人對出,然後就出了名,再然後被李宣提拔士子出身,進入白狐書院。說起來,她的經歷在某些地方倒和你有幾分相似。小安子,你又在發什麽呆?”

“。無事。”

安伯塵強笑著道,他一邊掩飾臉上的落寞,一邊壓制著心中的復雜。

那個年輕道人是風瀟冷,出自長門,三個多月前曾來琉京攪事,被安伯塵擊敗,順便當作踏腳石一舉突破地品境界。百多日後安伯塵和他重逢於琉南山路,風瀟冷仍是地品境界,安伯塵卻已突破天品,可他這個時靈時不靈的天品只能躲在女人身後,還不如地品境界的風瀟冷大戰妖魔來得痛快。

安伯塵修煉雖受挫,可這些日子磨煉出的眼力卻沒丟,如何看不出風瀟冷且戰且退是為了將躲在黑煙後的妖物引誘走,想來在距離此處不遠的地方定有埋伏或是法陣。

心意一動,安伯塵轉過頭遙望山道左右,剛想開啟左眼目神通,轉瞬後臉上又露出苦笑。

空有天品修為以及打遍天下虎狼的驕人戰績,可他真正能施展出的本領卻連一個炎火修士都比不上,天下間最大的諷刺莫過於此。除了還不完善的周天三十六擊,安伯塵再無法體會從前那種雙手緊握力量的感覺。力量於他在關南一路上達到巔峰,此後急轉直下,漸行漸遠,可力量的離逝帶走的並不僅僅只是力量本身,還有其它。

“這風才子倒也有趣,只可惜無緣結交。”

遙遙望向將妖物引到遠處的風瀟冷,司馬槿目光閃爍。

話雖如此說,可正如一心想將她獻給匡帝的紫龍女,即便司馬槿再賞識,可打從一開始兩人就注定了無法站在同一陣營。

聞言,安伯塵古怪的看了眼司馬槿,心中微微發酸,下意識地說道:“那風瀟冷是長門中人。”

“我知道。她不單是長門中人那麽簡單,她在長門中的地位非同尋常,若我猜的沒錯,南面那夥所謂的亂民和長門以及風瀟冷脫不了關系。”

司馬槿站在安伯塵前面,並沒察覺到安伯塵的異常,自顧自地說道:“她風瀟冷恰好在亂民進犯琉國之前出現,且還一路跟隨災民前來,這未免也太巧了。你離開琉國後,她卻又折返琉京,小安子,你說。”

話音一滯,司馬槿皺眉回頭,就見安伯塵怔怔地盯著他的雙手,眼睛無神,目光黯淡。

已經許久許久沒在安伯塵臉上看到這樣的神情,類似這般,司馬槿也只看到過一回,那還是在三年多前,離公子帶著他手下的仆僮郊遊,卻被突如其來的王家鐵騎包圍。王馨兒手起劍落,將“離公子”斬落於馬車前,鮮血噴出七尺高,隨行的奴仆都嚇破了膽,哭哭啼啼,跪地求饒。卻只有一人沒哭,藏在鐵騎中的司馬槿偷眼看去,就發現唯一沒有哭的那個小仆僮怔怔地站在原地,呆若木雞,臉上混雜著茫然、恐懼,以及一絲絕望,他不是膽大,而是被嚇傻了。司馬槿莞爾一笑,收回目光,再沒多看那個呆呆傻傻的小仆僮半眼,直到這名叫安伯塵的仆僮反手制住王馨兒,在所有人包括司馬槿在內震驚的目光中逃出生天,司馬槿這才起了興趣。

也只有這麽一次,在司馬槿三年多的記憶中,她只在安伯塵身上看到過一回徹徹底底的絕望,且還是安伯塵尚未展翅高飛時。從那以後,安伯塵再沒絕望過,掙紮在九死一生的殺局間,他也沒有過,卻不料在形勢漸漸柳暗花明起來的今天。

隱身符不知何時失效了,兩人的身影漸漸露出,一前一後站在荒涼的道左,山風陣陣吹拂而來,長草舒卷,除此以外再無任何聲響,寂靜得令司馬槿心頭發冷。

她喜歡的是那個老實巴交總會不自覺鬧個大紅臉的小安子,也喜歡昨日從圓井村出來時淡漠安然的小安子,而她最忘不了的則是一個月前披頭散發一瘸一拐走到千軍萬馬前,第一眼便找到自己的小安子。可現在這個滿臉絕望、失魂落魄的人,真的是自己認識的那個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