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雨打平湖,滌去幾年塵夢

菱透浮萍綠錦波,夏鶯千囀弄薔薇。

盡日無人看微雨,鴛鴦相對浴紅衣。

——佚名

忽聞這句笑語盈盈,醒言心中詫異,趕緊朝這位轉出之人望去:

這人有琪花瓊蕊之貌、飄煙抱月之腰,不正是那位曾與他同蹈鄱陽煙波的少女居盈?

這一次,少女正以本貌炫裝而出,濯濯如春日柳,灩灩如水芙蕖,真可謂神光離合,頓時就讓她站立之地,成為一處眾人不敢逼視的所在。

正在這四海堂主一陣頭暈眼花之時,忽聽那盛裝少女啟唇說道:

“正知堂主多忘事,幸虧居盈帶得信物來。”

說罷,便見她從覆著一圈珍珠纓珞的纖腰間,解下一只錦繩系著的小竹杯來,遞與眼前呆怔之人,笑吟吟道:

“請堂主勘驗好,盅上字畫可是真跡?”

這只略泛青黃的小竹盅上,正刻有扁舟一葉,水波幾痕,遠山數抹;那幾個樸拙的“饒州留念”,不正是自己去年那個夜晚,在馬蹄山上就著熹微的月光刻成?

目睹這只已略帶斑駁的小竹杯,霎時間那往日鄱陽湖上的濤聲水聲、船聲漿聲,似乎一齊都又在耳邊回響。

沒想到,此生竟還能再見到她!

過得這一陣,這位乍睹故人的四海堂主,已從初時的震驚中清醒過來,重又恢復了常態。

摩挲著手中的竹杯,醒言這才想起少女剛才的問話,便略作端詳一番,溫言答道:

“查勘無誤;原來你真是居盈!”

將手中竹盅遞還,少年卻也撩起頸中掛著的那枚玉佩,含笑問道:

“你這枚信物,我卻也時刻帶著。”

見少年回復了正常,眉目楚楚如仙的居盈,卻變得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望著他手上那塊晶潤的玉佩,少女只輕輕吟道:

“諒君子之不佩,悵永望兮江南……”

見兩人如此,那靈虛靈庭二人,在旁相對一笑。便聽靈虛輕咳一聲,說道:

“既然居盈姑娘與張堂主舊曾相識,那正好便可住到千鳥崖上,也好敘敘離情。”

聽掌門說話,醒言便完全清醒過來。讓居盈住到自己那處,自然是求之不得,又怎還會有啥疑慮。只是,這居盈小丫頭,怎麽又成了上清宮俗家弟子?

聽得少年相疑,那靈虛便略略解釋了一下:

“居盈幼時身體孱弱,生得一場大疾;幸得師弟靈成相救,於是便拜在我上清門下,修習煉氣清神之法。”

“原來如此。”

“好,那居盈姑娘入住四海堂中,你便再無疑議了吧?”

“當然,醒言求之不得,呵~不知掌教師尊還有其他什麽吩咐?”

見著澄心堂中這幾位道尊都在,想必絕不會只為這點小事而來。說不定接踵而至的,便是自己與趙無塵對質之事——卻聽靈虛子說道:

“嗯,今日召你來,便是交待這件事。居盈姑娘身嬌體貴,你可一定要好好保她安全!”

吩咐這話時,這位掌教道尊竟是一臉凝重,決不似普通的場面話。

“那是自然!居盈是我舊友,我自會全力保她周全。”

“那便好。來,你收下這個。”

說著,便見靈虛返身從身後石案上取來一只黃銅鑄就的蟾蜍盒兒,遞到醒言手上,囑道:

“若崖上遇得危難,你便按下蟾目,我飛雲頂便可知道。”

“好!”

“不過……這只銅盒又如何示警?”

醒言不解問道。旁邊居盈看著也甚好奇,不知這小小蟾盒,又如何能隔山示警。只聽靈虛耐心解釋道:

“醒言,你可曾聽聞這世上有比肩之獸?古經有雲:‘西方有比肩獸焉,與邛邛岠虛相比,為邛邛岠虛嚙甘草;若有難,則邛邛岠虛背之而走。其名謂之蹷’。這盒中,正是用我上清秘法豢養的蹷,平素不虞飲食;邛邛岠虛,便在我飛雲頂上了。”

“原來如此!”

一席話聽來,醒言覺著頗長見識;只不過,見靈虛真人如此鄭重,竟似是如臨大敵,醒言倒覺得有些過慮了,便跟掌門說道:

“其實掌門有所不知,我千鳥崖地處幽僻,一般也沒誰會來攪擾。”

說此話時,他心道趙無塵吃了昨日這虧,以後應是不敢再來崖上聒噪。卻聽靈庭子在一旁憂心忡忡的插話道:

“張堂主也不可掉以輕心,近來羅浮山也不太安穩。昨日我崇德殿中便出得一件怪事:座下弟子趙無塵,不知何故竟失蹤整夜。初時與他相近弟子也不在意,誰知一大早竟發現無塵倒在一處泉澗邊,衣衫襤褸,遍體鱗傷,已是奄奄一息。看他手足上那幾個尖銳牙印。想必應是無塵出去尋幽訪勝之時,不防遇到山中猛獸——瞧牙印形狀,似乎還不止一只!”

“唉,瞧他情形,看來不歇上兩三月,神志是不得清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