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弄月放歌,興來醉倒花前

開瓊筵以坐花,飛羽觴而醉月。

——佚名

“依稀記得上次靈庭真人欲言又止,似是山中有事。不知這次飛雲頂相召,是否就是商議此事。”

在趕往飛雲頂的山路上,四海堂堂主正猜測著這次飛雲頂是因何事相召。

走在山路上的少年,閑著無事,便開始回想起這一年中發生的事兒來。其實,得空細想想,便覺得得自己現在這生活,就如同在夢幻之中。

原本奔波於饒州市井,整日琢磨的就是謀生糊口之事,便連在季家私塾中聽老先生講課時,腦袋裏都要裝著酒樓灶間的鍋碗瓢勺、座椅分布。像他這樣一個山野貧民小子,真可謂是逢人三分低;當年在煙塵汙淖中奔走之時,又如何能想到今日的光景?

“竹前消受無事福,花間翻看未完書”,自己這羅浮山上的日子,過得真如神仙歲月一般。

“俺當年向道之心那般堅定,也算不枉了!”

少年跟自己打趣。當年雖然堅持不懈的向老道清河申請入教,卻全沒想到會有今日這局面。那時,可只是為了溫飽。

“也不知今日何事相召。不過也毋須多想;反正現在這生活已屬非份,若有啥壞事體,大不了再回饒州重操舊業便是。”

雖然心中這麽想著,但之前飛雲頂幾次相召,都沒啥壞事,估計這次也差不多,自己去隨便旁聽聽也就罷了。

這次,醒言自己也沒料到,今日飛雲頂相召,他竟是主角!

原來,南海太守段宣懷,今日親上羅浮山,代朝廷頒下玉牒文書,加授饒州籍上清道士張醒言為中散大夫。

在接受太守所傳諭旨之時,這位新任散官張醒言,直聽得暈暈乎乎。具體詞句幾乎記不得,只知道大意是說他家世福德深厚,有仙山得自然造化在先,又有勤修道德、助剿除魔在後,因此,經南海郡中正官累日尋訪觀察,認為上清道士張醒言名績卓異,為人純孝,便奏請州府報與有司得聞,特除其中散大夫之秩。朝廷準報,並賜饒州城郊上好水田百畝,以為張醒言父母養老之資……

這一番諭旨,當時聽在醒言耳中,真趕得上居盈丫頭那樣的靈籟仙音了。對他來說,這真是突如其來的天大喜事!雖然,這中散大夫與太中大夫相類,品秩並不算高,比那銀青光祿大夫、金紫光祿大夫頗有不如;但當時這樣的散官榮秩,基本只頒給名門士族,還大都是德高望重的老人,“諸大夫官,皆處舊齒老年”;像醒言這樣的年輕山民,與這些品秩根本便是風馬牛不相及。即使是再狂亂的少年夢想,也從未敢奢想過這等好事。因為,對他來說,根本就想不上去。

而現在,這不可能之事,竟真真切切的發生了!

在飛雲頂用過飯食,現在走在回山石徑上的少年,到現在腦袋還是暈乎乎的。那太守、掌門、師祖師伯們席間的恭喜話兒,到現在仍輪番回響在耳邊。這腳下堅硬的石道,現在卻變得似棉花一樣綿軟,走在上面兩腳都好像借不到力氣,整個人都似要飄飛起來。

“呵~現在練練禦劍飛行,說不定能成功……”

這位新任的中散大夫,腦袋裏突然冒出這樣一個念頭。

回到千鳥崖,第一件事,就是讓力氣最小的瓊肜在自己胳膊上狠擰一把。這小丫頭向來最聽醒言哥哥話,於是,就真的讓這位張堂主一聲慘叫:

“沒想小丫頭竟有這等好力!”

確認過並非夢中之後,醒言便跟堂中兩位成員鄭重宣布這個好消息,並拿出玉牒文冊讓她們傳看。

雖然,雪宜瓊肜並不大了解這份頭銜的意義,但聽得醒言一番解說,也大致知道這稱號來之不易,算是一份殊榮。於是,這四海堂上下便準備大肆慶祝一番。瓊肜跑去山中尋找香美的秋果,雪宜精心烹煮美味的菜肴,醒言則打開酒壇的封蓋,準備等居盈回來好好慶祝一番。

今日居盈倒回來挺早,醒言回來後沒多久,她便從郁秀峰歸來。聽得醒言興奮相告,居盈也十分高興,跟他祝賀道:

“恭喜堂主得此榮秩;再過幾年,說不定就能出將入相了~”

聽她這打趣話兒,醒言自然是不放在心上。

又等得瓊肜從山中采摘歸來,這四海堂慶祝晚筵,便在袖雲亭中正式開席。

亭中石桌上,已鋪排開果饌飲食;四只石盞,已斟滿清醇的米酒。待得張堂主一聲令下,這三位堂眾便次第入席,開始在斜陽晚照中推杯換盞起來。

自然,除了醒言杯中是原汁原味的米酒,其他三女酒盞中,都已勾兌了大半杯冷泉之水。在啜飲之前,居盈又將石杯中酒水倒入醒言相贈的那只隨身竹盞中,說她已經習慣用竹杯飲酒。

晚風清徐,夕霞明媚,過不多久,這袖雲亭中的酒宴上,便已是杯盤淩亂。醒言酒量甚佳,陪這幾位女孩兒喝酒,只能算作小飲。但她們幾個,杯中雖已勾兌泉水,卻也是有些不勝酒力。不多時,瓊肜雪宜粉頰上已是兩片酡紅。居盈酒力,似乎比上次馬蹄山夜酌,又有了不小的進步;但酒過三巡之後,也已現出嬌憨之態。她那從不似人間凡物的蕊靨仙顏,現在也飛起兩朵嫣紅,如染西天明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