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暗潮洶湧,藏滄海之奇勢

入夜的海島靜謐安寧,群星閃爍的夜空下靜靜臥著一角小小紗帳。

如果說當初的羅陽竹野還有竹葉遮眼,往日的羅浮山崖還有山嵐縈繞,那現在這四望無際的海島夜空便顯得格外寂寥。黑暗深邃的夜空中,清亮的星光一瀉如水,緩緩流淌在靜臥女孩兒的身上。

流瀉的星光頗有些清冷,但冷輝中眠臥的小少女卻是心潮澎湃,怎麽也靜不下心來。

“難道以前那些夢、都是真的麽?”

到了這夜深人靜時候,一向無憂無慮的小瓊肜卻不可抑止地想起那個自己最害怕的問題。那高聳入雲的噴火高山,那片羽不浮的無底怪水,在最近的夢境中越來越清晰,仿佛她這個醒言哥哥的笨小妹,真地曾長出過完整的翅膀,在一座火焰熊熊的大山中自由翺翔;當翔遊疲憊後,又好像真的去過那落羽即沉的怪河中,淩波微渡,臨流照影。

也許,這些離奇的夢境對這個從不知恐懼為何物的糊塗小女娃來說,其實算不得如何恐怖;但此刻她卻害怕得緊緊縮成一團,緊張地躲在被褥下,只敢留兩只烏溜溜的眼睛在被外,望著那高天中那一點點親切溫暖的光華——瓊肜這越來越清晰的怪夢,正好像一位藏在暗陬的壞人,向自己一步步逼來;這樣怪夢反復出現,一直在努力動搖她一向信以為真的事實,那就是:

她,張瓊肜,多年前出生在羅陽山野中,存在這世上許多年,只是為最後等到那個最疼愛她的哥哥到來。

這樣純潔而又深刻的念頭,自從瓊肜脫離那風吹日曬的羅陽郊野起,便一直在支配支撐著她的全部生活。在瓊肜小小心眼裏,已將這個外人看來幼稚可笑的想法上升成一種信念,自始至終,堅信不移。正是這樣簡單得有些盲目的信念,讓她無論是在清淡單調的千鳥崖上,還是在那些和少年一起走過的艱險旅途中,都能自始至終保持著真心的快樂。

只是,到了現在,這支撐起她全部天空的堅定信念,卻如她曾經不小心打破的茶碗般出現了一絲裂痕,特別是她今天早晨突然脫口說出的那句奇怪話兒:

“仙子教炊靈芝飯,瑤台親剪鳳凰毛。”

這句萬分古怪的話兒,第一次在白天讓瓊肜感覺到,也許,有些事情可能真的不是那樣,也許她張瓊肜,在那個翠竹如海的羅陽山野出現前,真有些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的經歷;而這種種以往未知的經歷,越來越讓她那顆本來洋溢幸福的心兒一天天地往下沉——也許有一天,她這個出身火山怪水的卑微“小妖怪”,真要離開這自己無比愛戴的哥哥身邊。

一想到這,心地晶瑩若雪的小小少女就變得格外哀傷,陷在種種自己想象出來的悲苦離別中不能自拔,淚水帶著星光奪眶而出,漫溢流淌在悲傷的小臉上。淚濕沾襟時,小瓊肜朦朧的淚眼始終不敢合上,只是努力睜著仰望帳頂的星空蒼穹,生怕一閉眼又要進到那栩栩如生的噩夢中去。

只是,饒是如此抗拒,但她從昨天下午起就一直勞碌奔波,雖然中間在偶爾休息了半晌,到此刻卻還是神思困倦;對著那洶湧而來的睡意抵抗了小半晌,她最終還是不知不覺昏昏沉沉沉入夢鄉中去。

暫按下這些悲傷難明的少女心思不提,再說這眼前的戰局。

話說南海之中有一處奇島,名為“炎洲”;炎洲之中有火林山,山中有火光獸,形如巨鼠,毛長三四寸,或赤或白,取之織紡,號為火浣布,乃是南海異寶。“南海有火浣布,東海有不灰木”,便是對這兩樣並稱異寶的贊譽。

只是,這樣享譽海外的聲名對生活在炎洲中的火光獸來說,卻只是意味著災難與不幸。在歸順南海水侯之前,炎洲火光獸族便面臨著多方捕殺;等歸順南海水侯之後,災難卻並未如期結束。雖然在孟章命令下,南海中那些力量強大的神怪不再捕殺修成人形的火光獸靈,但暗地對火光獸的捕殺卻從未停止。

面對這樣局面,火光獸靈力量弱小,雖然痛徹入骨,卻拿不出什麽實際辦法,只好幾次去龍域中哀求,哀求主事的神靈對這樣濫殺嚴令制止。只是那個雄心勃勃的水侯那些年裏一直心系天下,這等疥蘚小事如何顧得及;每次炎洲中使者前來哀求,他便總是溫言勸慰,偶爾也徉怒一番,但卻總是沒什麽實際行動。於是這炎洲中得到的仙靈,眼看著族人日漸減少,也只是無可奈何。

只不過,南海龍宮這樣的輕忽,到了今日終於釀成嚴重後果。炎洲火光獸族,在協同驚瀾洲巨靈一起火燒神樹島時,只不過被玄靈四瀆妖神聯軍稍一沖擊,便立即棄械投降;此後當四瀆龍軍完全控制神樹島,他們又和流花洲、銀光洲的蝶女蜂靈一起順著四瀆心意,向南海各方宣告不承認孟章統領南海的權威,而是轉去擁戴那個四瀆檄文中支持的龍神大太子伯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