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山川獻雪,雲開旭日華鮮

首惡伏誅,千軍震栗。張堂主趁熱打鐵,一聲呼嘯,那骕驦白馬自遠山來,不知何時背上已馱一位羽裳少女。萬道明光霞影裏,名動天下的傾城公主雍容而至。其服炫,金鉤裙,翡翠褶,瑯玕釵,鳳凰簪,珠綬帔,玉指環,璜鳴玲瓏脆,帶沐煙雪光,其容燁,靨似白雲懷雪,眸如恒月沐波,膚若酥凝脂結,頸如蓮梗雪素,回眸時飄煙抱月,擡手處輕飆卷雪,這正是“降神女之徜徉,拂仙衣之容曳”!

依事先商議,容姿傾絕天下的永昌公主此來並無一言,隱在骕驦馬雪鬃毛色散發的柔白光輝中,她於萬軍之中款款行到醒言近前,只是粉頸微垂,對著馬前的中散大夫優雅地行禮。銳身自任的張醒言便運力大喝一聲:

“傾城公主在此!誰敢作亂?!”

……

一聲大喝,諸軍辟易。曾以神法威嚇的四海堂主驀然發現,原來居盈這“傾城公主”的名頭比他武力還管用。傾城名號一經喝出,偌大練兵場上浩蕩的兵甲軍陣紛紛下跪,人人頂禮膜拜,霎時間鴉雀無聲。

見得如此,醒言心中大定,當即運功大喝,聲震四野,說道:

“諸位,首惡已誅,余者不論。若改過自新願隨公主,則算從龍平叛有功,今後裂土分茅之日可期,封妻蔭子之時不遠!”

說罷,他便一揮袖,頓時那數裏外劍光割裂的鴻溝大壑忽自溝底向上隆起,轉眼那些溝底的傷卒病駒便又冉冉升回地面。其後醒言額手胼指,便有柔淡白光自天漫下,如潮水般掃過整個校軍場。那白光過處,呻吟不止的傷兵敗卒,無論輕騎重騎,立時不藥而愈,只覺渾身疼痛俱消,仿佛從未吃苦。

當醒言顯過如此手段,又有芳名高震的傾城公主鎮場,這五萬虎賁精銳自然個個信服。說起來,雖然這虎賁軍一貫由昌宜侯把持操控,但無論如何平日教訓操練時反意也不敢太露骨。於是,當大義當前,有人振臂一呼,點明那昌宜侯謀朝篡位的種種惡行,又有“神人”、公主現身說法,這些曾經對昌宜侯忠心耿耿的虎賁將士,便頓時棄暗投明了。

此後醒言和居盈又接洽了幾位虎賁軍高級將佐,略一商議,大家都唯醒言馬首是瞻。於是數萬大軍緊急集結,陳兵於洛陽東城下之後,醒言便一人越眾而出,從容步行到巍峨矗立的洛陽東門下,隔著護城河,對著這座天下第一的名城悠然說了一句:

“開門!”

醒言讓開門時,眼前這座皇京鎖鑰重地的京洛東門,早已吊橋高挑,城門緊閉。不知是否察覺到城郊外剛才那番變故,現在那高聳的城樓箭堞上甚至連一個人影都沒有。當醒言氣勢萬千地說出這句簡單明了的話語時,那偌大的洛東城樓上只聽見一面面大旗隨風飄卷的呼呼回響。

當又等了一陣,正在城外三軍等得有些不耐煩,忽然那城樓上出現一人。這人從他在箭垛旁小心露出的小半個身子打扮看,像是個宮中的黃門令史。這一下,城池下那萬千摩拳擦掌的虎賁將士不免稍有泄氣。正氣惱交加,卻聽那黃門宮吏尖著嗓子叫道:

“中散大夫張醒言聽旨——”

雖然對著東邊,逆風,這黃門吏倒似生著一副好嗓,那尖銳的聲音逆著風不屈不撓地傳來,聽他說的是:

“輔政王昌宜侯有令。察嶺南中散大夫張醒言,自幼聰睿敏捷,勇略過人,可以托付社稷,經朝輔商議,特加封張醒言為勇毅侯,領天下兵馬都招討大元帥之職。欽此!”

“……”

聽得如此厚顏無恥的應急詔文,頓時三軍鼎沸,人人鄙夷。一片喧嘩聲中,卻聽那一枝獨秀立於前頭的中散大夫忽然朗聲應道:

“臣領旨!”

“呃……”

此言一出,眾皆愕然;還沒大家緩過神來,便聽那剛剛應了矯詔的少年凜凜喝道:

“京畿東城將士聽好!某張醒言,便以天下兵馬大元帥之名,令汝立即開關落鎖,放本帥新招義師入城!”

“……”

聽得此言,只因不明醒言素來稟性,那浩浩洛陽城,無論城上城下,頓時一片靜寂。誰也沒想到,剛罵賊侯無恥,這兒卻有位更無恥的!於是呼嘯風聲中,人人尷尬,個個垂汗,只覺這神異少年也不知什麽來歷,種種言行表現真個是曠古絕今!此時眾人中,只有那擁在中軍、岸然睥視四方的傾城公主,聽了醒言這話語,心領神會,竟有些忍俊不禁,在心中輕啐一口:

“醒言這人唉——還是像當年那般不經!”

且不提他們這般心思各異,再說城上。這時正是風雲變幻,種種變故目不暇接。當城上那位黃門吏聽得醒言答話,正滿頭黃豆大汗,臉色漸與豬肝同色之時,卻冷不防突覺胸口一痛,低頭一瞧,正見一口明晃晃的寶劍尖兒從前心穿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