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雲深不知處 善藏山於澤(第4/5頁)

澤仁也上前笑道:“小師叔的氣度,我早就很佩服,師兄今日終於領教了吧?以後有時間再多請教吧,小師叔還有事呢。”澤平也讓開了道路。

沿著小溪繼續一路前行,已經到了正一三山正中的那座高峰的山腳下。溪流在這裏拐了一個彎,橫在了面前。小溪上架了一座青石拱橋,橋欄上還刻著各式各樣的瑞獸裝飾,很是古樸典雅。在橋頭的路中央,放了一張桌子,有一名青衣道士坐在桌子後面,正在很認真地一筆一畫練著書法。

澤仁遠遠的看見這個道士,微微皺了皺眉頭,指著他對我說道:“坐在那裏的,是我和光師叔的座下大弟子。我和光師叔長年在正一三山中修行,因此外界所知的人不多,小師叔可能沒聽說過。但和光師叔的道法修為在門中的長輩中也是很出色的,他座下大弟子法號澤名,生性好風雅,看來是在以詩文迎接師叔呢。”

說話間我們已經走到澤名近前。澤名長相甚是富態,闊口寬鼻、廣額大耳,身高約有一米七十幾,身材有些肥碩。他站在那裏一直低頭揮動手中的一支黑白節鼠須毫,很投入的樣子,好像根本就沒注意到我和澤仁。書桌一側放著一方壽金石蟠龍墨海硯,一對墨玉紙鎮左右展平,當中鋪的是檀皮撒金宣紙。正一門果然是正一門,就看人家用的這文房四寶,件件皆非凡品!

澤名不是在作詩,而是在臨帖。他在默臨顏真卿的《麻姑仙壇記》。小時候金爺爺教我臨過這一帖,所以我一眼就認出來了。澤名的書法,一筆一畫寫得倒也工整,只不過——他的字體並不似大氣厚重的顏體,而是,而是,怎麽說呢,老幹部體。所謂老幹部體,並非指一種字體,而是多指有那麽一批老少大幹部閑來無事練幾筆書法,寫來寫去也能寫出個筆畫工整,但終究學養不足、根基薄弱,難以領悟中國傳統書法真正的意境。這種書法被戲稱為老幹部體。

有些人練一輩子書法,到頭來也只能是個書法愛好者,成不了真正的書法家,學道也是一樣。如今大大小小的書法展覽中,最常見的就是這種老幹部體。看澤名的做派,在這山水間揮毫很有幾分高人風采,然而卻寫出這樣一筆書法來。我差點沒笑出聲來,真是好氣又好笑。

澤仁見澤名還在那裏裝腔作勢,咳嗽一聲道:“澤名師兄,小師叔到了。”

“哎呀,不好意思。澤名醉心筆墨,竟然沒有發覺小師叔到來。怠慢了,怠慢了,請小師叔見諒。”澤名一副這才清醒的樣子,忙著向我施禮。

“你是澤名?……剛才看你很認真的樣子,本不想打擾,可是你的桌子擋住了我的去路。”

澤名:“不好意思,我來此正想向小師叔請教。我這一幅書帖用筆如何?請小師叔指點一二。”

“指點?恩,筆墨紙硯都不錯,都是上品!”我開口只誇文房四寶。至於他那書法,我實在不好評價。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我還是給他留幾分面子吧。

沒想到澤名自己不知趣,哪壺不開提哪壺,又問到:“我想請教的不是文房,而是書法……小師叔請看這幾字如何?”

說著話澤名又提筆寫起字來,這一帖《麻姑仙壇記》已經寫到“有目以來,已見滄海三為桑田”一句,落筆處正是一個“滄”字。三點水旁三筆點下,周圍突然安靜下來,風停草住,流水無聲。緊接著人字頭左右兩筆落下,空氣中並沒有絲毫的法力波動,然而我卻感覺到沒來由的心頭一震。四周的景色變了,靜止的山風、無聲的流水、滿谷沉默的草木、還有他手中揮動的那支筆,一切都散發出一種無形的壓力,從四面八方將我包圍。

澤名並沒有與我直接相鬥,而是以書為引,用精神力量向我發起了攻擊。山風流水其實未變,一切變化都是他施法強加給我的感受,讓人面對他時不由自主感覺到那種承受不了的威壓!

我看了澤名一眼,輕輕笑了笑。澤名臉色一變,本來充滿自信的神情變得凝重起來。他提著筆,手中似乎是提著千斤重物,又寫下了橫折那一畫。周圍不再是寂靜無聲,有無數厲嘯從極近處傳來,來勢洶湧淩厲,就象要把我撕成碎片。仿佛人的心智飄迷,幾為其所奪。

這時我說話了:“澤名,你的字跡臃余,這不是顏體書法的精髓。古來風雅天成,由內而默化,不必故做附庸。”

我一開口,澤名的手一抖,“滄”字最後一筆的“口”(繁體)筆鋒沒有收住,成了一個開口半圈,整個字構架寫破了。敗筆一出,澤名也就敗了。我周圍的無形壓力消失了,澤名面色如灰,額頭冒汗,側身道:“師叔境界高超,澤名受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