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鏡中那一個 此生可曾識

題記:一個人,在人世中,是怎樣的一個人?這句話聽上去有點拗口。那就換一種說法,石野是怎樣一個人?如果你一路閱讀下來只看石野的自述文字,自會有一種確定結論。但換一個角度,站在書中完全旁觀者的立場,站在“天下世人”而不是“石野自我”的角度,結論是完全不同的。其實每個人在現實中幾乎都是如此,世上有兩個某某。那麽,哪一個是真的呢?

風君子竟然要我在善結大會這樣的場合去踢海南派的場子!我還沒說話,尚雲飛嚇了一跳:“風君子你怎能如此胡鬧?海南派掌門七葉聲望正隆,這裏又是天下修行人結善的祥和盛會,你不該找海南派的麻煩。”

風君子冷笑道:“我只知‘天道無親,常與善人’。那七葉與他的某些門下並非善類,我當然不能容人結惡。……再說了,冤有頭債有主,今天又不是我去砸七葉的場子,是石野去。”

尚雲飛:“那你更不該以前輩的身份教唆他人。”

七心插話道:“雲飛小師叔有所不知,十日前海南派弟子在蕪城鬧市中行止不端,到現在也不見海南派有人登門道歉並通報如何處置此事。石真人是應該找七葉理論理論,將此事問個明白。”然後她將十天前發生的事情簡單說了一遍。

尚雲飛聞言默然片刻才說道:“把話問明白也好,但也不必在這種場合把事情鬧大。”

風君子:“你就算不清楚七葉與石野的關系也應該聽說過一些,私下裏七葉與石野之間根本沒有講理的可能,只有當著眾人之面。……你還是不要和石野站在一起,免得他人又誤會廣教寺老活佛給石野撐腰。快到一邊找個好位置等著看戲吧!”

他們爭論時我一直沒說話,我在想一個問題——風君子為什麽要我在善結大會這種場合去做看上去很不合適的事情?看了周圍一眼我突然想明白了一點。私下的場合我找不了七葉的麻煩。在別處遇見他不會給我講理的機會,甚至會直接翻臉動手,而我不是他的對手。但是今天在正一三山中,他無論如何也不敢出手傷人,只有站出來和我講道理與戒律。

尚雲飛見我不說話也不好再勸,一跺腳真地走了。七心又問風君子:“公子,你為什麽不等到兩天後演法大會,天下修行人都肅容端坐的時候再親自過問此事呢?”

風君子:“那種莊嚴場合不該掃興,因小事破壞大氣氛,口角之鬥就應在鬧市中。再說我知道七葉想在演法大會上幹什麽。提前給他一巴掌,讓他到時候不好再神氣活現裝天下表率談戒律如何?……不要以為只有敗類才有心機,我等向善之人也不應迂腐。”

此時我終於開口:“踢七葉的場子,我一點意見沒有,你想要我怎麽踢?……這種事我沒經驗,要知道我從小就是個老實孩子。”

七心也說:“石野真人性情溫和恭謹,恐不擅長過激的放縱行止。”

“溫和恭謹?”風君子突然很古怪的笑了,“我們認識石野,了解他是什麽人。可天下人眼中的石野並非你我面前的這個石野。蕪城石小真人風流無忌、狂放不羈、從容善斷、殺伐果決。這些你沒有聽說嗎?這樣一個石野,遇到十天前那樣的事。今日不砸了海南派的場子那才叫怪事!如果和和氣氣上門,別人反倒認為石野理虧。”

風流無忌、狂放不羈、從容善斷、殺伐果決——風君子用這十六個字來形容我。如果是熟悉親近的人不會這麽說我,但這的的確確是天下修行人對我的評語。我第一次“出名”是大鬧齊雲觀,後來又因為與七葉“爭奪”一名妖女名揚四方。和七葉這種敢叛師門的絕頂高手搶女人,聽上去就是好色不要命的意思,何況還是曾挑起終南派事端的妖女。說我“風流無忌”還算好聽的。

我在忘情宮之會上公然與韓紫英攜手同行,更坐實了“狂放不羈”之名。後來天下高人公推我為那次大會的仲裁,我的言行舉止也稱得上“從容善斷”。更主要的是我在十天十夜之內萬裏追殺付接,終於手刃此惡,三道江湖令已將我的“事跡”傳遍天下。在“從容善斷”之後再加“殺伐果決”四個字評語也是順理成章。

靠!我真是這樣的人嗎?我可以認為我不是,但我卻不能說我不是。天下人對我的如此評語不是毫無根據,甚至是相當公平中肯。也許,以前的我並不是真正了解自己,有時候旁觀者的眼睛看得更清楚。此時我的腦海中有一絲光亮閃過,想抓卻沒有抓住,覺得有一個很重要的問題需要解答,卻又想不清是什麽問題。我非常不應該的在這個時候愣住了。

然而風君子卻沒有管我,接著對七心說:“托你辦件事,你把這些東西送回去,再把七情鐘取來,我有用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