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列殺陣刀鋒如雪 漫野川胡騎撲厥

梅振衣的眼力,比一般人要好得多,對面那人他看得清清楚楚,雖然有生以來只是第一只見面,但是一眼就能認出來,不會是別人,就是自己的“父親”梅孝朗。南魯公年近四十,騎在馬上腰杆挺得筆直,相貌堂堂,威嚴中還有幾分儒雅,正是自己想像中父親的形像。

自己的父親果然是文武雙全,就看這射來的一箭,內家勁力已達巔峰,帶著尖銳的破空哨音有一種無堅不摧的氣勢,功夫絕不在梅毅之下。只可惜這一箭射向的竟是自己。

梅振衣曾經無數次設想與父親見面的場景,會在什麽情況下,第一句話該說什麽,他能很自然的叫出父親兩個字嗎?當這一刻真的到來,他卻發現自己說不出話來,嗓子眼就像被什麽東西堵住了,眼眶也是濕潤的。而梅孝朗也根本沒給他說話的機會,仿佛不想聽見對面這個孩子喊出父親這兩個字來。

梅振衣當然不想死,他希望父親能救他,但他也不怕死,如果父親救不了他也不會怨恨。在穿越前看見的電影中,就有英雄就義時高呼“向我開炮”的場景,可是梅振衣連這種機會都沒有,梅孝朗在陣前大罵“無恥匪類”,一箭就射了過來。

這一箭來得太快,太淩厲,太出人意料,推車兩邊的薩滿巫師舉起骨杖還沒來得及施法,箭已經射到了。能有反應也能有本事擋住這一箭的,只有站在推車後不遠的左遊仙,他看著梅孝朗在冷笑,箭射來的時候他看向梅振衣的眼神又有些擔憂,但並沒有打算出手。

梅振衣能活下來嗎?

唯一能夠救梅振衣的就是他自己,弓箭射來時,梅振衣不由自主以禦器之法將那雙護腕與身心連為一體,運轉周身法力。在這一瞬間,能感覺到周圍三尺以內空氣中所有的能量波動都停滯下來,仿佛一切都接近於凝固,他就似披上了一件無形的厚繭狀鎧甲。綁在身上的牛筋斷了,梅振衣雙腕交疊擋在胸前。

銀灰色的箭簇閃著鋒利的寒光,箭杆的前端三分之一是金黃色的,後面三分之二是火紅色的,尾端是黑色的雁翎翅。它輕松就穿透了環繞在梅振衣周身那無形的繭狀鎧甲。奇異的是,一進入這個範圍,箭沒有減速,但箭身上的凝聚的勁力迅速蕩漾而開,沖擊向他周身三尺的之外。這便是袖裏乾坤腕的護身妙用,左遊仙演示了一次,並且告訴梅振衣如果他學不會,也就沒命去想別的了。

說時遲那時快,這一箭呼嘯而來正射在梅振衣的護腕上,感覺到的沖擊力不是來自手腕,而是來自周邊全身上下,因為護腕的妙用,這一箭的勁力是四處爆發的。就聽一聲巨大的震響,像兩輛奔馳中的鐵甲戰車相撞。一股煙塵四射帶著碎裂的木屑與橫飛的血肉。

在旁觀者的眼中,梅孝朗這一箭之威,不僅射殺了冒認他兒子的奸徒,竟然也射碎了這一輛推車,聲勢無比驚人!

實際上這種效果是箭上的勁力與梅振衣的護身之法共同導致的。這一箭破了梅振衣的護身法術,強勁無比的勁力擊碎了梅振衣周身三尺內無形的鎧甲,產生的沖擊波將這輛木質推車打的粉碎。那橫飛的血肉並非來自梅振衣,而是站在梅振衣身後那位拿刀的大漢,剛才還威風凜凜的彪形大漢一瞬間連全屍都沒留下。

梅振衣並沒有死。他的護身法術被破了,身下的這輛車也碎了,全身如遭雷擊,所有的法力已在剛才那一瞬間耗盡,跌坐在塵埃中一絲力氣都沒有了,連手都擡不起來。就差一點點他就沒命了!假如是一個月前剛剛被左遊仙擄走的他,以那時的修為就算帶著護腕,也絕對活不下來。

他落在在血肉、碎木、塵土四射的最中心,絕大多數人察覺不到梅振衣跌落未死,哪能想到在這個場景下還能留下活人呢?本來靜悄悄的大唐戰陣發出一聲轟鳴。為主帥的這一箭之威喝彩,幾十萬人一齊大喝,天邊湧來的滾雷,連大地都似在顫抖。

緊接著,大地真的顫抖了。梅孝朗一箭之威不僅射碎了一輛車,而且也射動了幾十萬大軍。這也是一個信號,王方翼在陣中將大旗一揮,無數面戰鼓擂響,唐軍在這一刻突然發起了沖鋒。唐軍的布陣像剪刀口一樣張開,此刻中軍未動,沖擊從兩翼發起,各有一列鐵甲重騎奔騰而出,插向突厥契型陣式的兩肋。

唐軍的人數多於突厥,但騎兵也只有八萬人,從整體士兵的騎術來看,不如從小就在馬背上長大的突厥勇士。這一次梅孝朗特地挑選了一萬六千名精銳騎士,編成左右兩隊,裝備成重騎軍。這些騎士人人手持長槊身披重鎧,連馬匹的正面都包著能档流矢的軟甲,這種重騎的速度不如輕騎軍快,但是對戰陣的沖擊力是無以倫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