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聰明機妙全無用 只問靈台方寸心

真的是這樣嗎,時光仍在重演,昨天並沒有過去,明天也沒有到來?想確認的話很簡單,不用看電子鐘,看看這個世界上發生的事就知道了。梅溪立刻去了“昨天”上午上課的教室,仍是那些同學,仍坐在同樣的位置,拿著同樣的課本。

他趕到的時間剛好沒有遲到,找了個座位剛剛坐下,老師就走進了教室。是大忽悠的課,她穿的還是昨天那身衣服,講的還是昨天那一課——《黃帝內經》。大忽悠也姓曲,是個女的,一位三十多歲快四十的副教授,大忽悠是她的外號,據說她很能扯,除了上課,還在外面沒少忽悠。聽她講《黃帝內經》,有時候覺得很有意思,各種事情都能扯進來,但是相比曲正波教授講學,卻缺了真正的治學根基。經典可以用娛樂化的方式去演繹,以便於現代人接受,但假如僅僅只剩下娛樂化膚淺的演繹,那麽就變得可有可無了,因為失去了傳承中深邃的精髓。

今天講的這節課,梅溪昨天就聽過,或者說“四年前”就聽過。在那個漫長的夢幻中,梅溪的《黃帝內經》得自孫思邈親傳,關於“天人相應”之學,根基之紮實恐怕很少有人比得了。現在再聽這節課,真是覺得台上大忽悠所講忽忽悠悠不知所雲。

梅溪在課堂上走神了,他在思索一件事,時間已經過去一千三百多年了,《黃帝內經》還是《黃帝內經》,但在醫生手中的傳承有什麽變化呢?他想到的是孫思邈與曲正波。

純粹論醫術,有了這一千多年的科技發展,有了西方近代醫學的崛起,現在曲正波給人治病,診斷和治療的手段更多,能治療的病症也更多。從這個意義上來講,遠遠超出了孫思邈的時代。但是論個人呢,論醫道修養呢?就梅溪親眼歷證,曲正波相比孫思邈還是有不小的差距。晚年的孫思邈,病人走到眼前,切一切脈聊幾句話。就能知道病人的四時習性,致病的情志之因,對症的調治之法。盡管他治不了天下所有的病,而且沒有見過現代很多病症與醫學手段,但是從個人的醫道修養而論,超出了梅溪所見過的所有醫生,也包括現代的醫生。

孫思邈那種人,如果來到現代。了解當代的環境之後,仍是一代神醫。大忽悠這種人,就算去了唐朝,仍然是個大忽悠,甚至連擅長的忽悠恐怕都不好使了。

也許拿曲正波跟孫思邈相比有些委屈,不是每個人都能被尊為藥王爺的。在西方將麻風病人視為被上帝拋棄的罪民的時代,大唐的孫思邈深入太行山疫區,為麻風病人建立隔離治療場所,根據病症用當時所能使用的手段與搜集到的藥物,親自一一施治進行嘗試,這是一般醫生不敢想像的。

知識在積累,世俗中所使用的手段一直在進步,今人超越古人。但有一種東西,不是隨著時光的流逝就可以簡單超越,需要每個人都從自身開始“修行”,周而復始生生不息。明白了這一點,就能理解為什麽現代的知名醫學教授曲正波。會對前輩孫思邈發自內心的尊崇。

周而復始?梅溪想到這四個字突然從沉思中醒過神來,想到了自己的處境,他的妄境不正是處於一種周而復始的循環中嗎?

為什麽呢?這應該是妄心所見,梅溪想起“昨天”晚飯時,點燃蠟燭曲怡敏要他許願,他當時大腦一片空白不知要許什麽願,卻在暗中想——如果每天都能這樣開心,活的這樣精彩該多好。結果無意中的願望成真了,第二天,仍然是這一天!

過去的一天,在他的生命中是多麽豐富多彩,包括穿越大唐的四年經歷,以妄境中論,也包含在這“一天”當中。換作是誰,誰能不願意呢?假如有人看見了梅溪的故事,設想自己就是梅溪的話,願不願意擁有同樣的這一天呢?

梅溪在朦朧間明白了一點什麽,於是想到了更多。在曲教授家見到了那只青瓷水著,恐怕不是偶然,記得在穿越後第一個想法,就是想一閉眼就能回到二十一世紀,腦海中還冒出一個念頭——把桌上那只青瓷水著也抱回去就好了。不論現實中,曲教授家有沒有那件東西,但在梅溪的妄心所見中,那只青瓷水著出現了,以那樣一種奇妙的方式。人心就是這麽奇妙!

此時的他已然想到,真正的自己仍定坐於隨緣小築中,元神卻進入了眼前的妄境。他的第一個念頭卻不是如何走出妄境——眼前所見不正是自己的願望嗎?“昨天”晚上他的心中情意萌動,卻又不知如何向曲怡敏表白,該不該表白?現在他想到了另一個問題。

既然這是妄境,正好是一個向她表白的機會,盡管一千三百多年後的曲怡敏聽不見,但在妄境中可以彌補自己心中此生之憾。老天可憐啊,給了他這樣一種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