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此世浮心須消轉 藏劍回望舊江南(第2/4頁)

“何緣飛來謁丹霞。”費立國護法吟出第四句,也合成一首詩。他這是在反問對面諸位,到丹霞派來究竟想幹什麽,想達到什麽目的?如果僅僅想糾纏毫無必要,三位長老所行確實有虧欠,但此時已致歉並無抵賴之詞,何必再針對丹霞派出言不遜呢?修行人遇緣結緣才是正理。

他們是在開賽詩會嗎?當然不是!這是當時修行高人特有的一種切磋儀式,名曰“口占仙緣”,講究隨口成訣。文采如何並不是最重要的,而是要真意與神念相接,所吟出的詩訣不僅僅要與自身的修行相印證,還要有應景之妙趣,與普通的做詩不一樣。這也是一種非常高規格的待客禮儀,只有各派掌門和前輩高人來訪,才能享受這種待遇,也是考察來客修為的一種試探。但此時情況卻有些不同,各位長老與護法起題之後。自行口占仙緣連成詩訣,並沒有讓對方接句。

更不同的是,這些人並不僅僅是在口占仙緣,而是用這種很禮貌的儀式出手試法。第一首詩念完,廳中霞光大盛,宛如丹霞峰外日出地景象。卻看不出霞光發自何處。這丹霞派的絕壁丹霞術果然有其神妙,所有人的法力居然借霞光連為一體,混然無破綻。

第二首詩念完,剛才詩句中的語意都帶著神念逼了過來,這神念雖不傷人,卻將種種勸告、反問的意思化為一種似有實質的精神力量,逼入人的神識。梅振衣想開口,卻被這神念相擊逼的說不出話來。而提溜轉更慘,軟倒在椅子上現出隱約身形一動也動不了。

“丹霞湮滅方見性,——”清風也起了一句詩,語句辭藻很平淡,卻直截了當開口破法,廳中的霞光收斂,又恢復了正常景像。

“九煉純陽始知心。——”鐘離權接了第二句。神念中將逼人之意往回收,勸說對方不要這麽著急,既然上山來就是要把事情說清楚,並不是為了故意找麻煩。

“方寸洞天仙景現,——”積淵真人語氣一轉,吟出了第三句,神念中的意思似乎在指提溜轉方才之言,有失禮的地方,但也自有其道理。

“妙法歸元在己尋。”知焰仙子吟出了第四句,也接成了一首詩。這最後一句既是對在場的所有高人發出神念,也是對梅振衣說的,眾人皆已出手,但事情還是要梅振衣與丹霞三子自己解決。

這一首詩念完,也是口占仙緣,方才逼人的神念全部散盡。提溜轉在椅子上吃力地轉了一圈終於能動了,卻再也不敢多嘴,而梅振衣長出一口氣,恢復了正常。

這一幕讓梅振衣大開眼界,他第一次看見諸多的仙家高人如此相互試法。這些人本身無冤無仇也沒什麽沖突。並沒有直接相鬥,而是以這樣一種方式互相印證境界高下。梅振衣雖已有大成真人修為,剛才卻幾乎被逼得開不了口,看來境界還是差得很遠啊。

仙家高人之間辯論事情,自然不會像街頭小混混那樣掄著板磚去群毆。也不會像菜市場的潑婦一樣吵得面紅耳赤。如果說是鬥法,剛才也算是一場鬥法吧,由提溜轉引發。悟道掌門已經離座而起來到大廳中央,向左右拱手道:“有客遠來,若想切磋印證,也是丹霞峰上一大盛事!但話還沒說完,諸位何必著急呢?”

這時寶鋒真人開口了:“掌門,我看就讓梅真人與我三位師弟相坐而論吧。”他在丹霞派的輩份很高,修為也是數一數二,其它人也都沒有反駁。

梅振衣向著丹霞三子施禮道:“三位道友,剛才有些誤會,我問諸位錯在何處?其實是想問,你們當日所行真的是在報恩嗎?”

這一句話仿佛是問進了丹霞三子的心裏,秀峰長老長嘆一聲:“梅真人說的對,我們三人不是在報恩,反而愧對恩公。”

這一問一答另有內情,原來徐敬業起兵反叛之後,朝廷下旨追削英國公徐懋功爵位,推碑平冢。而徐敬業兄弟兵敗身死,全家受誅,只有一支堂親因為寧死不從叛軍,這才保留下一點血脈。可憐當年英國公忠勇百戰之功,身後卻落得這個下場,否則就算子孫不能繼承家業,也不至於連祖先都給連累了。

聽見嘆息,梅振衣又道:“那我可以再問那一句了,三位錯在何處啊?”他又把話給轉了回來,此時卻顯得不是那麽逼人了。

巍峰長老道:“我等也是被舊恩挾持,守當年之諾,見英國公信物無可奈何,自從菁蕪山莊一別之後,便回山清修沒再理會徐敬業之事。”

臨峰長老道:“進退為難糾纏於此,對我等修行亦不利,劫數自受。”

梅振衣:“臨峰長老此言差矣,修行劫數,是修行人自己的事,自承自受,並不能因此取代世間行事之道,我們並不是天地間孤獨一人。世間事,有世間律法,可是世間律法管不到三位這般高人;修行事,有修行戒律,但聽方才悟道掌門之言,丹霞派也管不到這件事。如此以往,非世間之福,更非我輩之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