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一章 行人車馬三山外 茶肆依稀喚重遊

其時狄仁傑已被招回京都,官拜鸞台侍郎、同鳳閣鸞台平章事,加銀青光祿大夫,兼納言,恢復了宰相之職。這一年有胡僧上書,請武皇去觀看安置佛骨,武皇決定趁此機會正式下詔奉佛教為國教。

狄仁傑勸阻道:“如來設教,以慈悲渡化世人,豈欲虛飾之名?若以天下論,陛下為萬民之人皇,非獨為僧尼之陛下。”

武皇還在猶豫,狄仁傑又說道:“周武非梁武,武王伐紂之時,可有以佛立國之事?”

這句話說到了點子上,武後崇佛一方面她確有佛門修行,自己也曾在白馬寺出家,另一方面是利用佛教來提高自己的政治地位,因為李唐追認的祖先是道祖老子。她登基之後,追認周文王為祖先,立的國號也叫“大周”,既然有這個祖宗在,立佛家為國教就沒有必要也沒有道理。

武皇雖然打消了冊立國教的念頭,但是仍然下詔——佛門僧尼位列各教徒之前。意思就是說在各教人士同處一堂的場面,佛門僧尼排在最前面,而其它各教並列,就像今天開大會主席台上排座位一樣,給了佛門“高人一等”的地位。

話說魏王武承嗣在武皇登基後,一心就想當太子,幾年前做過一番嘗試,曾托心腹王慶之到武後那裏諫言,堅決要求立魏王為嗣。結果王慶之被李昭德用禦賜的刑杖打死在宮門外,武承嗣心願未能實現,有一段時間不敢再提。如今幹臣李昭德與酷吏來俊臣都已獲罪身死,武家子弟的心眼又活了,武三思等人屢次煽動朝中同黨,上書請另立儲君。武皇趁著一次賜宴群臣的機會,提起了這件事,狄仁傑奏道:“先帝已有二子托陛下,姑侄與母子,孰親孰疏?千秋萬歲之後,臣未嘗聞有侄為姑立宗廟者。”

武皇不悅道:“這是朕的家事,卿不必欲聞。”女人說話有時候挺有意思的,是她自己問的群臣,現在又說是自己的家事。

狄仁傑搖頭道:“天子以四海為家,家事既國事,臣不得不欲聞。”

武皇反問:“按狄卿的意思,仍立豫王?”豫王就是她的第四子李旦,聽從梅孝朗的建議自動上書請改姓為武的那位。

狄仁傑又搖頭道:“弟不可先兄,廬陵王並無大過,應召還神都。”他的意見是召還武皇的第三子廬陵王李顯為儲君。

武皇沒有當場表態,此事就暫且擱下。偏偏沒過幾天武皇做了個夢,夢見一只大鸚鵡雙翅折斷。俗話說至人無夢,以武皇的修為怎麽還會做這種夢呢?想必是在靈台定境中所見,有沒有其它的高人搗鬼就不得而知了。武皇修煉凈白蓮台大法,修成十二品蓮台化身,總攝世間萬象,已至世間法的極致。關於這十二品蓮台化身,是指她能夠展示不同的“名”與“相”,坐在九五之尊的位置上,真真切切就是一代人皇。梅振衣曾在不同的場合見過她,感覺完全不像一個人,就是這個道理。

武皇做了這個夢之後,又把狄仁傑找來占夢。狄仁傑道:“陛下姓武,鸚鵡暗喻陛下,兩翼便是兩子。”武皇稱善,起了保全二子之心,把冊封諸武的念頭打消。

武皇最喜愛的兩名男寵姓張——張易之與張昌宗兄弟,是一對偉岸俊秀的男子,人稱蓮花五郎與六郎。仗著武後的寵幸,張易之被封為司衛少卿,張昌宗被封為雲麾將軍。因寵幸而封將軍,估計武皇賞的是他的床上功夫。

說來也巧,這天散朝後他們在南衙前遇到了南魯公梅孝朗,也私下裏向這位幾朝元老詢問立儲之事。這種事梅孝朗本不欲多言,但此時心念一轉,特意說道:“二位得陛下恩寵,富貴如此。然陛下千秋之後,爾等若無大功於廟堂,恐難自全。”

張氏兄弟因為與武皇上床有了如今的地位。但別忘了,武後看著年輕也已經七十多歲了,假如有一天不在了,新上台的皇帝能容得下他們兄弟倆嗎?要想保身必須有大功於廟堂,改朝換代中最大的功績,那就是擁立之功。張氏兄弟連稱受教,於是入宮“值日”時在武皇耳邊私語,勸武皇召回廬陵王立為太子。也許是狄仁傑的諫言在理,或者二張的枕頭風動人,不久後武皇下詔命李顯回京重新立為太子。

這李顯和他的弟弟李旦一樣,先做太子後做皇上然後又成了太子,也就是在武皇一朝曾有這種奇事。

第二年突厥犯境攻陷趙州,河北震動,太子請命率軍出征。武皇當然不允許,命狄仁傑為副帥代太子出征,等狄仁傑率大軍前去,突厥早已望風而逃。狄仁傑安撫河北重整民生軍務,而後回京,狄公威名傳遍海內,此時武皇已將朝政盡托於狄公,恩寵無以復加。武後為何如此信任與重用狄仁傑?不僅超過了自家諸武子弟,也超過了幾朝元老梅孝朗等人。一來是因為狄公忠心耿耿,二來是他才幹出眾,三是名望很高得到群臣的擁護與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