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一章 佛即非佛何如佛 唯我無我自問我

藍帶神醫們使用的“神藥”未必是罕見的蟾光散,但可能是外丹餌藥。這種東西治不了病卻能夠消痛,在古代能讓普通人沉迷與敬服,產生一種近乎全身心依賴的崇拜,但是外丹餌藥就算再普通,煉制起來也頗為費事,不可能在世間大規模推廣,也決不能濫用。

藍帶神醫們用少量外丹餌藥制造神秘感,同時借助行醫,在世間收聚大量信徒,這不是正常人的做法,幕後肯定有居心叵測的高人。梅振衣心中有數,告訴曲振名他自會去調查,石太醫被毀之事也將追究,要曲振名只管安心編撰孫思邈的醫著刊行,其余的事莫須操心。

與曲振名交流,有時像在與一位老者說話,有時又像在哄一個小孩,兩人詳細商量了刊行醫著之事,梅振衣在曲家大院留宿一夜,第二天帶著果品香燭又在石太醫遺跡前正式祭拜,留下一個顯像分身繼續在曲家盤桓,本尊法身悄然離開。

他先找到當地幾條河流的下遊,在深水處取了很多株水草打散化入拜神鞭,然後沿著小道飄然而行,往華原縣城的方向,行路時天色已晚,梅振衣並未飛天。古時沒有路燈,若無急事夜行的人很少,走著走著,遠處卻有一個黑色的身影迎面而來,手中也沒有提燈籠。

梅振衣一眼望去,就知對方不是輪回中的凡人,通明法眼看不透,當即停下了腳步。那人看打扮是一位年輕的黑衣僧人,相貌還算端莊,只是鼻梁很直鼻頭有點大,一對招風耳上端有點尖。無礙緣覺從風尾中感受到那人是沖自己來的,卻沒有什麽惡意,梅振衣首先行禮開口道:“請問這位高僧,深夜迎路,有何指教?”

黑衣僧人駐足合什還禮道:“梅施主是為石太醫被毀之事,前往令尹府尋仇嗎?貧僧有一句話想問。”他認識梅振衣,而且不稱他為梅施主,同為修士之間的稱呼是很講究的,看來以前打過交道。

梅振衣答道:“我不僅為尋仇而去,你若一定說我想尋仇,也可以這麽說,有什麽話但問無妨。”

黑衣僧人看著梅振衣,緩緩開口道:“我是一名佛家修士,已有超脫輪回成就,以我所悟,修行所求非感應神通,而是修語、身、意,斷貪、嗔、癡,了脫生死覺悟,以我所見,修行境界越高,我是、我能、我慢越少,而如今眾仙家下界惹業人間,‘我的弟子’、‘我的宗派’、‘我的傳承’死執不放,真是活脫脫的江湖草莽,……梅施主為先師留下的石幢,欲於人間起波瀾,自問又如何看待呢?”

聽對方的話,分不清是考是勸還是責,梅振衣微微一笑反問道:“請問道友,佛與江湖草莽,孰高孰低?”

這句反問很刁,若答佛在江湖草莽之上,有違佛旨本意,若答佛不如江湖草莽,前面那番話又等於是白問,黑衣僧人微微一皺眉答道:“無量光無形無相,在江湖便為草莽,無有孰高孰低,然而只為草莽便不得超脫江湖。”

梅振衣:“你有形有相否?”

黑衣僧人:“有。”

梅振衣:“我有形有相否?”

黑衣僧人:“有。”

梅振衣又笑道:“那你還問我做何?”

黑衣僧人搖了搖頭:“我在菩薩座前,常聽聞初入佛門修士勸解他人用此語,想聽梅真人如何答?”

梅振衣沉吟道:“你談無我無形無相之境,自然高深,但以此訶問他人有我有形有相,是犯口業之戒,修佛者怎能嘆他人為何不是佛陀?只要入世間顯形,便是有我,哪怕無量光也一般,世間仁人志士、功臣良將、忠勇節烈之行,皆發自證我之心,在輪回外可以看得更超脫,但入人世間不能說他們做錯,更不能笑他人之行。”

黑衣僧人還在搖頭:“未盡解。”

梅振衣:“我若能盡解,我便是太上,然太上不言,你我怎能替太上而言?有形有相則有我,有我方可修,有修則有行,有行方可證,證我方可忘我,不虛言是否超脫,在人世間只證所行是否應當,仙家下界尋業之舉,也以此分別。”

黑衣僧人終於笑了,露出了一口雪白的牙齒,突然向地上拜倒。梅振衣可不想讓他行此大禮,正要伸手阻攔,卻發現他不是跪拜,而是倒地一滾化為一只黑狗。

“諦聽,原來是你?”梅振衣詫異的問道,也認出了面前這只黑犬。

“我本等你,然而你卻遲遲不來,我知你欲尋獨孤伸形跡,幹脆來找你了。”

梅振衣:“迄今為止,你可查知獨孤伸形跡?”

諦聽搖頭:“未知。”

梅振衣:“他中了梅毅一劍,雖無大礙亦有損傷,躲起來歇兩年也正常,這兩年我也要處置別的事。”

諦聽:“我也暫無他事。既然菩薩有命,就跟著你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