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墜崖

華燈初上。

雖已是三月天,正是下班的時間段,大街上人們穿著臃腫的棉服,和著汽車鳴叫人聲喧囂,交匯成一片匆忙趕路的人流大軍。高大閃眼的街燈,匆匆行人嘴邊呼出的白氣,被淒厲未退盡的寒風籠罩著文南這座北方的城市,更曾添許多淡漠冷清,就像那街道兩旁的枯木成行。

微醺的沈君懷再一次爬到了萬佛山頂的興國禪寺,因為這裏是他和呂娜上學時定情的地方。在最高處那片青石板山可以看到山下呂娜所住的那棟樓,手邊有高倍望遠鏡的話甚至可以看到她九樓房間那幅粉紅色的窗簾。

沈君懷當兵五年了,在某部特種部隊也呆了快三年,半年前收到了呂娜的分手通知,幾天前又接到了她幾天結婚的消息。本以為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心中那撕裂的傷痛會漸漸平復,可接到朋友的電話心又開始滴血。

於是沈天君回來了,不是為了報復什麽,只是想看看穿上婚紗的她是否快樂。

沈君懷不是個好兵。沒考上大學的那年通過在軍隊上尉叔叔,靠著關系和還算高大威猛的體格兩年後當了特種兵。即使這樣,他在隊裏也是個二流兵,因為有個好酒量和一幅好膽色,倒是順利混了下來。他告訴女朋友再混個二等功三等功的就去考軍校,然後回來結婚。呵呵,世事無常啊!女朋友跟人跑了,他沈某人甚至策劃了不下十種報復手段。當然了,這都是扯,有時候他就想是和諧社會救了這對狗男女。

包裏的第二瓶二鍋頭就要見底了,沈君懷望著山下某棟第九層某扇粉紅色窗簾悶騷的時候,身後出來沙沙的腳步聲。回過頭去見一老僧站到他面前,直勾勾地盯著他的眼睛,嘴裏喃喃自語。

“大師,您有事嗎?”沈君懷心中暗腹,這不會是個瘋和尚吧。

“善哉!這位小哥可是心中有恙,可否道來一二?”老僧眼中奇光一瞬,又恢復淡然。

“是啊,這您也看出來了?”沈君懷回答道。心中卻是奇怪,小哥都出來了,出家人不都是稱呼“施主”嗎?“謝謝大師,我想自己待會兒。”

“一切眾生心清凈,從本無生可滅,即此身是幻生,幻化之中無罪福。這位小哥,下山去吧!”老僧嘴角微微上揚,單手合十,朝沈君懷略一頜首轉身而去,口中卻依然低頌:“一切眾生,種種幻化,皆生如來圓覺妙心。”

我靠,果然是個瘋和尚,簡直莫名其妙。沈君懷頭大如牛,心底的忐忑卻是加劇。他坐下來,仔細回想老和尚的話,腦袋裏混沌一片,總覺得有一些不對勁的地方。半晌過去,沈君懷長嘆一聲,天下之大,此時的自己無法向人訴說!六年的愛人離他而去,今天看到呂娜從婚車上下來時那一臉的幸福,他知道這一切都結束了。

瓶中酒已幹,煙盒也空了。沈君懷站了起來,用力甩了甩漲暈的腦袋,明白自己該回去了。

環顧四周,這片曾經逃課約會的地方,會留給自己多少時間的回憶。那棵樹還在嗎?兩個人當年還在樹上刻上兩人的名字,再用一顆心包起來。

那是懸崖邊上的一棵柏樹,要到樹身邊必須跳到一塊比崖邊低一米左右的斷石階上。

天色已漆黑,跳時跳不過去了,他蹲下身來用腳慢慢摸索著爬了下去。撫摸著樹幹上那塊光滑的記憶,久久的,清淚兩行。

不知道過了多久,感到了陣陣的涼意,似乎犀心裏好受了許多。彎下腰,沈君懷搬開一塊青石板,下面的洞裏是一條用紅絲帶搓成的一股繩,繩上套著兩把鎖在一起的銅鎖,那是兩人當時埋下的同心鎖。看著手帕包著的兩把鎖頭,他感覺到了濃濃悲傷下的哭笑不得。

輕輕擦去鎖上的銅銹,把紅繩扯斷綁到了自己的左手腕上,兩把鎖頭重新埋到了石板下。手帕用打火機點燃丟下山崖。

走吧,也許又是一個新的開始。沈君懷嘴裏喃喃著,右腳摸索著登上那段石階,不成想在左腳騰空而起的時候,右腳下的石階忽然斷開,沈君懷嘴裏那聲恐懼的“壞了”剛出口,面部和前胸與懸崖緊密接觸著跌了下去。在失去意識之前,身體翻滾中他似乎看到了那塊閃著火星的手帕。

同時,興國禪寺一扇打開的臨崖窗戶飛出一道肉眼可見的褐紅色光線,似有靈性的追逐著沈君懷的身體,射入了他的額頭。

砰,砰的心跳聲從耳朵裏傳來,一處山腳下的角落處沈君懷有了些模糊的意識,只是雙眼和四肢仿佛被千斤的巨石壓住,怎麽也動彈不得。渾身劇痛,各種雜亂無章的色彩和畫面不斷地在腦海裏閃來覆去,隨著心跳的節奏撕裂般痛感跳動著,身體一會兒是火灼般熏烤,一會兒是冰封般凍寒。

隨著他手指顫栗般抖動了一下,迷迷糊糊間記憶中的片刻和仿佛熟悉的身影在腦海了開始斷續閃現。眼睛裏漸漸有了些光線,“我這是在哪裏?”眼睛終於可以看見東西了,大腦思維在漸漸活過來。“還活著吧”,身體還不能動作,他大概記起了發生過的事情。眼中是高大茂密的樹梢和樹梢縫隙間的點點藍天,眼珠轉動,兩側是嶙峋的山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