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卻鬼丸

江南是很少下雪的,今年也不例外,北風掛過,落下三兩點雨水,大概是這個冬季裏唯一的收獲。

一大早上,三十人左右的馬隊便匆匆向東南方向趕,穿過駐馬店、石子街,從卞河往上溯,四蹄紛飛,掀開一片片泥土,路邊的草兒花兒卻是倒了大黴,被齊根剜去。

奇特的是,在這群俊馬之中,混雜著一只沒毛驢子,撒歡也似的跑,兩排板牙迎風擠開,圓規也似的小短腿頻率快,竟不比長腿大馬慢上多少,在它的背上,是一個身著小棉襖、臉掛白紗的小姑娘,兩手報緊了驢脖子,不時的發出尖叫聲,九成興奮,一成害怕,而且出人意料的是,驢背上平穩的很。

與之相反的,是旁邊那只棗紅色的高頭大馬,似有北方馬的血統,四足尤為粗壯,每一次跳動間腿大肌如錘,向上鼓起,讓騎者相當的難受,尤其是道士,正坐在馬屁股的位置,就好似木桶搗面,被頂的菊花亂顫,兩瓣皮紅的跟只猴屁股子的。

“小道士,老子這匹馬可勁不?當初可是用百畝田才在大同換到它,標準的胡馬血統!”馬英哈哈大笑道。

“我管你娘的什麽血統,給道爺我降速!刹車!四條腿的硬是給你飆出了八十碼的速度,你變態啊!”

“那你怎地不坐你那驢子,我可是第一次見能跑的這麽快的驢子,成精了吧?”

“嘿,那可是驢大爺,你敢騎你家大爺嗎?”道士氣呼呼道,這驢子只載娘們不馱道爺,有異性沒人性,典型的畜生!

隨著不斷向前,場景漸漸變的荒涼起來,小鎮村莊遞減,煙氣蒸騰,山丘連嶺,汙水混著沼澤,很難想像繁花似錦、煙柳畫橋的江南風景會有這麽一處蕭索的地界,而且道士感受到了若有若無的詭異氣息,仿佛柳絮,輕輕刮過你的皮膚。

“大家止步,再往前五十裏就是小虞山,那裏有些古怪,先歇息一晚上,明日再走!”當頭的馬老祖爺吐氣如雷,很難想象近八十的老爺子,駕馬奔了一日夜,走起路來仍然龍行虎步,精神抖擻,不愧是江湖中的老把勢。

眾人早有準備,撘起牛皮大帳,四面是油布,半指粗,擋風又擋雨,據說是跟胡人學的能耐;馬老祖爺、神鉤吳、麻駝子、加上六扇門的代表馮二郎,一齊走入了最大的一座帳篷中,領導開會,閑人免進,十丈外圍了一圈人。

李道士只斜了一眼,就不屑的轉過了頭,好大的排頭,不過關道爺何事,道爺只是來找媳婦的;不過一路上這馮二郎倒是厭鬼,不時用古怪的眼神望著自家,不大可能啊,昨晚上自己明明是確認對方昏死過去後才動手的;因為按照道士的理解,在人眼皮底下那叫搶,在人眼皮後面那叫偷,那人如果沒了知覺,或者說快要嗝屁,那就是無主之物,屬於撿,就不大可能被雷劈了。

當然,李道士想是這麽想,畢竟心虛,五百兩銀子可不是筆小數目,連忙拉著醜娘找了個偏僻的牛皮帳篷,這間的主人正好是死去史奎的兄弟,自然心甘情願讓了出來。

醜娘估摸著騎驢子上了癮頭,眼巴巴的看著對方,征得同意後撒丫子往外跑;道士砸吧兩下嘴,先是把晚課給做了,他最近發現了個竅門,就是當觀想雲龍太極圖時,修煉時碰上的險澀難關也會大大減少,似乎這玩意還有降低心魔的作用,老版本的裝備就是牛。

“道者何也?虛無之系,造化之根,神明之本,天地之元,其大無外,其微屋內,浩曠無端,杳冥無際……”隨著大道真形篇的接近尾聲,道士只覺的通體舒泰、神凝體清,甚至在某一刹那,差點就摸到了自己的心燈,那可是三魂七魄之源。

忽地心中一動,並指輕探,青光微閃,空中張開了一張紙條,正是昨夜在馮二郎鞋底摸到的紙條,紙面上的戎夷文字輕輕顫著,像是隨時要脫離紙面一樣;道士的雙眼同樣冒出兩股精光,遊過白龍和黑魚,八顯中的地書和戎夷書開始了交匯……

“麻大哥、老祖、吳前輩。”雖說帳篷中有四個軟墊,但是馮二郎不敢坐,弓著腰站在一旁,從地位上來講,他是這隊伍中的官面人物,與三位武行話事人該是同起同坐,但江湖上的事情不能這麽算,他如果敢這麽做了,明天就會被人戳脊梁骨,資歷和輩分,才是這裏講究的東西。

“小馮,按照時辰來說,衙門的人應該與我們會合了吧?”馬老祖爺轉著兩只鐵丸,笑眯眯的問。

馮二郎沉吟了下,道:“侯爺的確說過,要在近幾日與我們會合,但具體的行程二郎不清楚。”

“如今天下一統,哪有南北之分,這一次的行動是我和捕侯提起的,除了那件東西外,調和江湖矛盾,改善今日關系,也是我們這些做長輩的該做之事,老一輩的恩怨不該留給下一代。”麻駝子沉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