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冰雪仙子落江湖 第九章

浪蝶忽迷波,女郎曾說劍

自在張家村中住下,身為皇家貴胄的少女竟漸漸習慣了鄉村的生涯。幫少年挑菜洗米刷鍋煮飯,幫少年提著從河裏打來的魚兒去遠近城鎮鄉村叫賣,幫少年縫補跟人打架扯破的衣服,此後的日子就在這些十分瑣碎的營生中漸漸流逝。半個多月中,僻靜鄉村裏這位來歷不明的落水少女,已漸漸適應這樣清苦而平凡的日子。

不管她以前如何,現在她也和張牧雲一樣,會為了多收入幾文錢而不顧風吹日曬,一起去村陌街巷中奔走。她習慣了粗茶淡飯,不再像開始有幾回那樣如欲作嘔;偶爾一餐有肉吃,她便歡欣鼓舞,一整天都腳步輕快,心情激動。她也習慣了房裏那張硬梆梆的木板床,每晚上床後很快便能入眠。她為自己能睡這樣的木床而少年只能睡隔壁門板而感到歉意。她本來又似乎四體不勤,但許是女子本來便有做家務的天賦,出於感恩之心,她很快又學會了洗衣做飯,攬起全部的家務。

在這樣辛勞卻又安樂的日子裏,她只有一天晚上失眠。那一天外出的少年歸來,出乎意料地帶給她一段嫩黃色的頭繩,說是從鄰村回來的路上在一個貨郎擔子上看到,覺得挺漂亮,又想到她還沒首飾,便買來送給她。收到這個頭飾,雖然聽說只花了一文五厘,她卻覺得很高興,以至於忙碌了一天,晚上上床後還是難以入睡。她把那段頭繩捂在心口,直等到雞鳴時才迷迷糊糊地睡著。

就這般清貧而又快樂地過活,眼瞅著百花綻放,春光漸濃,轉眼便要往四月去。就在這時,卻忽然發生了一件誰也意想不到的事。

話說這一天下午,張牧雲吃過飯,眼看著月嬋忙上忙下收拾碗筷不讓自己插手,便去取了那套自制的弓箭,準備出門去附近山上轉轉,看能不能射到幾只山雞野兔。也是合該有事,等他走後,那月嬋在廚房中刷洗鍋碗,偶然一回頭,恰看見一陣風來,將晾在竹竿上的那件牧雲的小褂吹走。見衣服吹掉,月嬋趕緊放下手中瓢碗,在布圍裙擦了擦手便追出門去。

等到了院裏,她見那件小褂正掛在西邊竹籬上,便趕緊走過去想拿。誰知,手快碰到衣服時,又是一陣卷地風來,“呼”一下又將那小褂吹起,眼見便悠悠地飄到屋後去。

見得如此,月嬋趕緊又繞出院外。等她再次看見布褂時,發現已是落在屋後溪邊草叢中。小跑著過去撿起褂子,月嬋一看,本來白凈的衫褂上已沾滿草葉,還有幾道濕泥。見褂子臟了,她只好先將廚房的事兒擱在一邊,回屋裏取來幾只皂角,開始蹲在這屋後溪邊浣洗起弄臟的布褂來。

月嬋洗衣之時,日頭已略略偏西。柔和的光線從斜後照來,將她委曲婀娜的身姿映在清溪裏。眼前溪水潺潺,清澈的水流將溪中的水草帶彎,又不時裹挾來上遊的草葉花片,從少女的眼前翩然漂過。落花流水面前,偶爾少女手搓洗得累了,便會停下來,一邊小憩,一邊數著眼前經過的花瓣,目送它們隨著流水悠悠遠去。

這樣光天化日下的浣衣,本該無事;但正應了那句話,“不怕沒好事,就怕沒好人”,安心做事的少女根本不知,她剛才一出門,便已被人暗暗地盯上!

張牧雲家正在村子的西北角落。相比村東村南,此處人煙稀少,平時甚少行人經過。過了他家再往西走,便是一大片荒草地。草地中有一條小路向西南蜿蜒,過得四裏便接上官道,可以走到西邊羅州去。雖然這條路途差不多是村子通向羅州的唯一道路,平時也沒什麽人走。畢竟一般莊戶人家只習慣守著自己那一畝三分地,並不常上城裏。對老實巴交一輩子不離土地的莊稼人來說,那些川流不息的州城府縣總讓他們覺得有些天生的恐懼。總之這張牧雲家附近即使大白天也甚是冷清,一般無人行走。

當然今天卻有些例外。就在月嬋於溪邊洗衣之時,附近一處草窠中卻有人正伏著窺伺。這位賊頭賊腦之人,大約三十多年紀,略偏清瘦,焦黃面皮,穿一身翠綠綢衫,戴一頂青布小帽,不住探頭探腦朝月嬋這邊張望。潛伏之時,只因他渾身上下一身青綠,就像只大號的螞蚱,躲在這青茅草叢裏一時倒也甚難被發現。

這位草窠裏的不速之客,名字正叫顏貴,住在東邊的青柳莊上。顏貴在這一帶正是出名的遊手好閑,仗著祖上遺下的積蓄專放高利貸,不事生產,專靠放錢訛人為生。因為只靠放貸為生,大多時便無所事事;為人又好色,這顏貴便整天東遊西逛,哪邊小媳婦大姑娘多便往哪兒鉆。那些城裏的什麽花街柳巷、青樓妓寨,更是常客。說來也可笑,脂粉堆裏鉆多了,這顏貴於女色上竟變得心氣極高,盡管本人長得歪瓜劣棗,卻覺著自負雄材,滿腹偉略,沒什麽姑娘看得進眼裏,直到三十歲頭上還未成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