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忽聞異寶在仙山 第十二章

冰嗔月惱,頻催春夢一夕

不提張牧雲忽然叫人,再說月嬋和冰飖。當牧雲去後,便由這二人看守張家小哥寶貝攤子,繼續在羅州城離東城門不遠的東湖集中叫賣剩余的山珍野果。

攤後這二女之中,雖然月嬋出身高貴,但大抵已忘卻前塵。隨張牧雲走街串巷這多時,如今曲腿盤坐在鋪展開的山果野味後,已是舉止從容,神態自若。相比月嬋的老練嫻熟,那冰飖便顯得頗為不適。心裏揣著大職責,每夜夢縈魂繞的都是遠在天邊的連綿雪山和神幻的天界,誰知現在卻要窩在這洞庭湖邊小小的羅州城鄉內。

要說在平時,她倒也忍了;今天竟還真個隨著果物挑子來到喧囂集市中,擺攤吆喝!上午張牧雲還在時,冰飖便好生不耐,但好歹還強忍著安靜坐在攤子一側;現在張牧雲隨人走了,她便徹底輕松,時不時站起身來,一會兒在攤前左右走來走去,一會兒又到不遠的東湖邊對著秋水碧波,看自己的鬟髻衣飾是否零亂。

下午時東湖集人流稀少,和果物攤不同,東湖集中的主力攤位菜攤們這時候大多已經消失,只留得一地的白菜梗、黃菜葉,頗為冷清零落。當附近看不到什麽主顧行人時,月嬋便一邊想著張大哥什麽時候回來,一邊默默數著周遭遠近散落的枯梗敗葉,打發時刻。當冰飖不在身邊時月嬋偶爾回頭看看,若見到那女孩兒正在湖水邊臨水自照,便也會嘻嘻一笑,在心中說道“這妹子也甚愛美”。

有時候,冰飖也會如淩風彩蝶般翩然返回。她學月嬋般蜷腿坐在柳蔭中青磚地上,讓臉龐發絲吹一吹穿街而過的清風,權作休憩。這時候冰飖端詳端詳旁邊那位始終正襟危坐的女孩兒,便忍不住跟她說話。

冰飖挑起的談話內容,無非是月嬋你打哪兒來,看樣子怎麽不像本地人之類;這些敏感的問題月嬋都機警地一一含糊回答。有時候冰飖還會問問那位牧雲大哥從小到大的喜好和習性,這時月嬋心中便升起更奇怪的感覺,變得更不願回答,只推說自己也只是新近投靠,以前牧雲之事,一概不知。

見月嬋這般推托,似乎秉持著“一問三不知,神仙也沒轍”的態度,冰飖在心中暗暗好笑。

“哼!”

她想道:

“當初進讒言,說我為妖,你不也是來歷奇怪?”

雖然不是一般女子,但冰飖還是挺記仇,至今仍對最初那次意外的失敗耿耿於懷。反正無事,她又想道:

“疑我是妖麽?哼,你還不是身懷靈力,功力還不低?瞞過別人容易,可瞞不過我冰飖女神!嗯,雖然本女神察不出你分毫妖氣,不過記得哪次那牧雲小子也說過,‘事有反常即為妖’,照這麽說你不是妖精還是什麽?”

冰飖越想越高興:

“哼,身為妖精,卻裝得毫不知情的樣子接近凡人,不是心懷叵測是什麽?哇哈哈哈~”

就這樣,柳蔭下冰飖已在心中給月嬋定了性,陡然感到正義感十足,覺得終於找到這個曾對自己不善的女娃兒致命的痛腳,正是十分得意。

不過,雖然自鳴得意,心裏想得痛快,冰飖倒有些自知之明。她知道這些話兒在自己心裏想想也就罷了,卻一時擺不上台面。因此,暗自樂了兩聲,她想了想,便虛情假意地跟身邊女孩兒忽然說道:

“哎呀!月姐姐,其實不瞞你說,小時候我得過一位漂泊到君山島的高人教誨,習得些小法術,還略懂相面——依妹子這時閑看看,卻覺得姐姐不像一般人。這舉止、這氣度,一看便知道自小家中非富即貴,絕非你說的平民小戶。尤其難得的是,依妹妹拙眼相看,姐姐竟是身具莫大靈力呢!”

“噢?”

冰飖忽然說這話時,月嬋正低頭在數身前地上還剩的幾顆酸棗子。一聽得冰飖這麽說,低著頭的少女忽然眼角一跳,原本寧靜無波的雙眸忽然眼波一寒,也不擡頭,依舊數著眼前的酸棗,口中說道:

“冰飖,想不到你還懂些法術。你說得沒錯,我確實身具靈力。”

“是啊?你承認了,我說得沒錯吧!”

冰飖拍手笑道。

“嗯,你確實說得沒錯。”

月嬋這時也擡起頭,看著冰飖說道:

“冰飖,只因和你一樣,我幼年也得了一位打把式賣藝的江湖人指教,對武藝靈術略通些皮毛。不過你說到相面麽,我那位路過的師傅也曾教我,只是說,這相面術聽起來玄虛,卻只是一門江湖人察言觀色騙口飯吃的手藝,當不得真的。”

款款說完這些,月嬋瞅著冰飖忽展了笑顏道:

“咱們不提這些無趣事。妹子倒是有句話要和姐姐你鄭重說——剛才你喊我姐姐,實在是喊錯了;看一看我倆模樣,我得尊稱你一聲姐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