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幾承魔氣一飄然 第二章

風塵善病,療疾多賴秋山

中秋之後幾日,張牧雲這小院落中竟出了件怪事。那本來身體十分康健的少女冰飖,有一日竟忽然生起怪病。

話說這一天清晨,本就晚起,在飯桌上月嬋替冰飖盛了一小碗清粥,誰知冰飖就著幾根鹹青菜還沒吃上幾口,便說沒甚胃口。神色懨懨地過了半日,等到中飯時牧雲知道她沒胃口,便好心親自去下廚煨了些她平時最愛吃的鯽魚清湯。魚湯熬成,在灶下看著鍋灶上冒起縷縷白霧熱氣,張牧雲便連叫了冰飖幾聲,誰知沒把她喊來,卻見月嬋急急從堂屋跑進廚房來,卻發現這往日活力無窮的冰飖兒,已躺倒在堂屋她的床鋪上,渾身裹緊在被子中,神色萎靡,臥床不起。

見冰飖病倒,牧雲大急,床榻之前也不顧男女大防,看女孩兒雙眸緊閉,呼吸沉重,想也沒想便探手撫摸她的額頭。這不摸則已,一摸之下張牧雲大吃一驚,手往回一縮,口中不言,心中卻驚道:

“飖妹子不知何時染的風寒,額頭這般燙了!——怎麽這風寒如此厲害,才半天功夫怎麽說不了話、下不得床?”

心中驚疑,轉念又一想,張牧雲忽覺得此事還有些怪自己,便在這病榻前滿懷歉意地自責:

“唉,妹子,都怪我!這幾日我看你衣裙單薄,只信了‘春捂秋凍’的老話,一時沒急著給你張羅添置秋衣。這不,你卻病了!”

唉聲嘆氣了一回,他便對著榻上病人堅定說道:

“妹子你不用怕,你既遠道來投,又一直事我以兄禮,這回無論我張牧雲潑命花出多少銀子,也要將你這風寒病兒治好!”

他這言語鏗鏘,倒是聲震屋梁。話音落定,張牧雲便轉身“騰騰騰”快步跑進廚房,滿屋子找鐵鍬,準備馬上去院裏樹下挖些銀子來去附近城鎮中請位大夫。一邊手忙腳亂地找鐵鍬,張牧雲還記得跟那位六神無主只知跟著他跑進來的月嬋囑咐道:

“月嬋妹子,一會兒我去請大夫,你在家好生看護冰飖。碗櫥裏還有些粗砂紅糖,一會兒就水燒燙讓冰飖喝了,先驅驅寒——好,我找到了!”

說話間,他就找到那把一時情急之下怎麽也尋不著的鐵鍬。這是他擡了頭,恰看到那位嬌娜玲瓏的女孩兒一臉慌張、魂不守舍的模樣,便定了定神,道:

“我摸了冰飖額頭,也只是尋常風寒;等我尋了先生到家來,開兩帖藥,喝了就沒事了。”

“噢!”

本有些慌亂的月嬋聽了牧雲的話,立時也鎮定了下來,應了一聲,道了句:

“哥哥快些去,家中有月嬋看著,應當無事。”

然後便轉身往堂屋去看冰飖了。

到這時,一個來榻前看護,一個去院裏挖銀,這前後所有的對話響動,那榻上之人盡皆聽得清清楚楚。這位在被窩裏瀕狀若死、一言不發的冰飖,真個病了麽?答案是絕沒有!

這位自洞庭而來的靈女,來歷非凡,本是神女一流,別的不說,就在那日中秋之夜,力聚虛空之月,在萬妖之中如入無人之境,輕易拿走那件玄幽莫測的寶物,如何會這般說病就病了!冰飖這回忽然病倒,卻與她之前中秋左近那一整套設計有關。

既然假病,按冰飖這冰雪聰明的勁兒,便該把戲做全套。既然現在裝死,眼不能開,手不能擡,口中不能說話,那現在張牧雲去院裏榆樹下挖銀,便該任由他挖了,持去請了大夫來,之後再矯言進行下一個步驟。只不過,不知道怎麽,聽過張牧雲剛才那一番話,再聽他現在急吼吼去院裏挖銀,這賴在被毯中裝病的少女不知怎麽竟有些慌張起來。在肚中思忖了一回,最後她想道:

“呀,院裏這少年,最重錢財;天道莫測,萬一以後哪一天東窗事發,知道我裝病哄他白費看病錢,還不會跟我拼命?我不得不防。”

想至此處,她便覺得自己找到充足理由,趕緊在被窩裏動了動,看似勉力地支起腦袋,也不管屋裏月嬋,只用帶著些沙啞的聲音朝院裏喊道:

“張哥哥且休急去請大夫。”

古靈精怪的女孩兒嬌喘微微地說道:

“咳,哥哥有所不知,我這病乃是奇症隱疾。如今這世上,只有我才知道如何將它治好!”

當冰飖這句話說到一半時,剛剛還在院裏翻土的少年已經旋風般進屋,立在了床鋪前。等冰飖剛落,他便急急追問道:

“什麽奇症隱疾?只有你知道如何將它治好——冰飖你此話怎講?”

少年急問時,屋外陽光正好。中午的陽光從門裏透進來,在堂屋中被月嬋掃拂得極為幹凈的泥墻上反著光,便將此時臥在床鋪上的少女發紅的臉頰映得更加嬌艷。這時床前那少男少女,大氣都不敢出,正洗耳恭聽冰飖接下來的言語。剛才的張家院落中雞飛狗跳,一番鬧騰,這時卻忽然安靜下來,讓屋中之人同時聽到了屋外樹上的鳥叫和屋中自己的心跳。在靜寂中只覺得已等了很久,張牧雲和月嬋才聽得那床上的女孩兒終於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