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幾承魔氣一飄然 第十六章

懷夢驚雪,仰北辰而遙思

那一晚冰飖的清心訣到底起了什麽作用,當時的張牧雲並不十分明白。這一夜,他只知道當法術的光輝散去時,自己記起了許多早已遺忘的事情。不過這些對他毫無意義。通過冰飖的幫助,他確實記起同村的張狗蛋六年前和他賭賽玩耍欠他的一個銅子。但這有什麽意義?

當然,他記起什麽事情、記起多少事情,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個謎一樣的小丫頭究竟能不能記起她的身世。可惜的是,到最後,在他和冰飖期待的目光中,那個表面也似乎大有所得的小幽蘿興奮地告訴他們,她現在終於知道,她確確實實不是被壞人拐賣,而且肯定在這邊找不到爹娘!

“唉!”

一番誠惶誠恐,走馬燈般回憶了這麽多童年無聊之事,最後只得來這樣的結果,張牧雲一聲長嘆,十分泄氣。

神色頹憊,兼之夜深,這時的少年並沒發現那個剛剛一同浸在法術清光中的月嬋行動竟有些反常;少女什麽家常話都沒說,當其他人想起她時,早已人影不見,已悄悄回到房中,很快睡下,悄無聲息。

之後的幾天裏波瀾不驚,一切還在按預定的計劃進行。接在張牧雲祖屋東邊的一間廂房已經落成,屋裏的一切已收拾幹凈。當無處投奔的小幽蘿歡欣鼓舞地入住,日常裏這感恩戴德的小妹妹對張牧雲的種種言行中,都洋溢著濃濃的感激之意。

正因為有這蠻鬧騰的幽蘿,便沖淡了另一個忽然沉默的女孩兒給這小院帶來的靜寂。不用說大大咧咧的少年,這幾天連靈機敏睿的冰飖也沒能察覺這小院裏究竟發生了什麽變化。

這樣的情形一直持續到十一月初的一個早上。這天當張牧雲從床上醒來,只覺得今天十分冷;覷眼朝窗外一瞧,見天色還是蒙蒙亮,便一陣倦意襲來,又縮進被窩重新睡下。

正睡間,朦朦朧朧中忽然只覺得有人哭泣。初時還覺得只是嚶嚶地小聲哭,但隨著自己漸漸清醒,那哭聲也變大了起來。

“幽蘿你怎麽哭了?”

當張牧雲完全醒來,便聽出那是幽蘿嫩聲嫩氣的哭泣。大清早的不知出了什麽事,他趕緊穿衣下床,穿堂入室,來到哭聲發源的東廂房裏。

當他走近東廂房時,幽蘿的哭聲已經轉小。當張牧雲跨進房門,只見那小丫頭正拿手指抹著臉上的淚兒,小腦袋一抽一抽地抽泣。那冰飖正站在旁邊,手撫著幽蘿的發絲在那兒“別哭、別哭”地勸解。

“這是怎麽了?”

張牧雲一邊發問一邊往裏走。才走得幾步,只聽得“當啷”一聲,腳下便似踢到什麽杯碗之類的東西。他低頭一看,才見這地上碎了幾爿微褐色的粗陶碗片,中間地上還有些水漬。看來,是剛才誰打破了碗!

“哎呀幽蘿你真懂事!”

大概明白怎麽回事,張牧雲正是又驚又喜,贊嘆道:

“這麽懂事了呀!不錯不錯,節儉持家,即使打碎了粗陶碗也該心疼哭半天的。對了冰飖——”

張牧雲問:

“她哭多久了?”

“……別鬧了!”

見張牧雲如此反應,冰飖正是哭笑不得。

“牧雲,是這樣的,”她認真道,“今早月嬋也不知怎麽了,幽蘿妹妹早上起來把喝糖水的陶碗不小心打破了,本也不是什麽大事,那丫頭卻聲色俱厲地將幽蘿好一通責怪。”

“是嘛……那月嬋呢?”

到這時張牧雲才意識到,月嬋並不在這幾間屋子裏。

“還說呢,”冰飖有點沒好氣,“也不知道哪來那麽大氣,這丫頭數落了幽蘿一大通,把她逗哭起來,然後自己便跑出門也不知道哪兒去。嗯,”冰飖十分從容,“牧雲你不必擔心,我知道那丫頭絕不簡單。我看雖然下大雪,她還是沒事的。”

“啊,下雪了?”

直聽到這裏,張牧雲才意識到天氣有些不對。扭頭朝門外一看,這才發現屋外白雪紛飛,一片片的鵝毛雪無聲地落,籬上地上一片雪白。

“月嬋到底去哪兒了?”

這下他真急了:

“這麽大下雪天的,她身上那身冬衣走出去還是太薄。不行,我得去找她!”

越說越急,張牧雲翻身便去月嬋屋裏的床邊衣櫃中翻出自己一件厚棉袍來。也不顧自己還穿著單衣,他便快步往屋外走。見他這般心急,冰飖趕緊追過去將他攔住。她問:

“牧雲你知道她去哪兒了嗎?”

“不知道……你知道麽?”

張牧雲看著冰飖。只見她點點頭,道:

“看腳印,她應該去屋後山上了。”

“那你為什麽不尋她回來?”

張牧雲少見地語鋒淩厲。

“唉。”

對這樣的語氣冰飖並不在意,她嘆了口氣道:

“牧雲你不知道,這丫頭先前就像瘋了一樣,就像變了個人,把幽蘿一通罵完後狠狠說了句‘我誰都不要見’,還不等我阻攔便沖進風雪中朝後山跑去。以我對月嬋的了解,這丫頭向來極有主見。我覺得其中一定有隱情,會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