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妖火焚情春夢殘 第七章

幽夜兇語,花間暗布樊籠

“什麽人?!”

這夜深人靜地正說著綿綿情話,忽然有人冷不丁在花陰中冒出這麽一句,真要將人嚇死。二人驚恐之時,卻見那花間樹叢月光影裏飄然走出一人,對他倆微微躬身一施禮,朗聲說道:

“貧道衡山煉氣士王道陵,見過陳公子、王小姐。”

原來花陰中走出這人,正是之前曾在衡陽城中和張牧雲打過好一番交道的“衡山七友”之一王道陵。不用說,此時他忽然出現在張牧雲名義上的娃娃親家裏,恐怕不懷好意。

不過那王玉娥和陳文炳卻毫不知情。剛才嚇得半死,此時見陰影裏走出的是一位道士,雖然長得骨骼清奇,面相還有些兇惡,但看他這一身道袍,手裏拿著出家人常用的黃絲拂塵,說話還打著問訊彬彬有禮,這二人便不那麽驚惶了。

此番臨到事時,倒見出那位王家小姐更能經事。當那個油頭粉面的陳公子還有些驚魂不定時,王玉娥已走上前去,迎著這位不速之客微微一個萬福,啟唇問道:

“這道長,這般夜深了,卻何故闖人宅院?”

王玉娥此言不卑不亢,哪怕心中有些打鼓,頭一句卻絲毫不問方才王道陵為何說他們有禍事。

見得如此,那王道陵點了點頭,心中反而更加篤定。他臉上難得地露出笑容,在月光影裏跟這位王家大小姐說道:

“夜闖貴宅,自是貧道失禮。不過恐怕小姐沒聽說過我‘衡山七友’之名。”

“哦?”

“我衡山七友乃南嶽衡山中七位不問塵世的修仙問道之人。貧道只因年歲稍長,便居七友之首。平素我等只在山中煉氣存神,以青松為家,以白雲為友,素不問人間之事。不過近來我等七人心血來潮,只覺有塵世宿緣未了;掐指一算,卻原來和閣下兩位頗有仙緣。若是此番順利,恐怕將來那衡山七友並非七友,而是九友了。”

“喔。”

聽得王道陵這麽一說,那王玉娥和陳文炳便有些動容了。只聽王玉娥問道:

“既如此,不知仙長先前為何又說將有禍事?”

“哈哈哈!”

聽她終於這般詢問,王道陵哈哈大笑,啞聲說道:

“且不說禍事。看二位小友方才情狀,想必是情投意合、訂下終身了?”

“這……”

提到此事,那王玉娥畢竟還有些羞澀,一時低下頭去,不再搭話。此時那陳文炳卻是神采飛揚,昂然一抱拳,跟王道陵說道:

“不錯,就在方才我已與玉娥海誓山盟了!”

“哈哈,那就對了。禍事正源於此!”

王道陵望著這兩個聞言變得有些驚疑不定的男女,侃侃說道:

“不瞞兩位小友,貧道年深日久,也頗有些道行。偶然心動之時,也知曉過去未來之事。恕我直言,恐怕連這位陳公子也不知道,原來王小姐還是有婚約在身的。”

“啊?”

王道陵此言一出,那陳文炳倒也“啊”地驚叫了一聲。不過,也不知是否夜深人靜時不敢太大聲,陳文炳這驚呼聲音並不高,甚至細究起來,語氣似乎也並不驚訝。這樣情狀,王玉娥並沒察覺,不過王道陵卻看在眼裏。對這浮浪公子的虛情假意之態,衡山老貓妖佯作沒看見,只繼續往下說道:

“想必王小姐並沒忘記,你那位現如今正在外經商的爹爹,在你極幼時還曾跟羅州城外張家村一戶人家訂過親事!”

“嗯!是又怎樣?”

聽得提起此事,王玉娥卻是臉不紅心不跳,面不改色說道:

“那時小女子恐怕還在娘胎肚子裏,誰知當時發生甚事。再說世易時移,我娘都已經過世,就連我那常說當年喜歡舞文弄墨、遊山玩水的爹爹,現在為了家宅生計不也出外經商麽?甚麽婚約,本小姐一概不知!”

說到最後幾句,王玉娥已是厲聲而言;而本來有幾分姿色的粉面上,這時也罩上一層狠煞之氣,宛如寒霜。

“哈哈,你自是不知。”

見王玉娥果然是個狠厲角色,雖然正搶白於他,王道陵卻不怒反喜。他心裏高興,表面卻更加肅然,道:

“王小姐,貧道話還沒說完。恐怕你更不知的是,你那個和你有婚約的男子,現在卻正日夜兼程往這邊趕哩!”

“……那又如何?哈!”

恐怕也是說到一些痛處,剛才穩如泰山的王小姐這會兒竟有些失態。不知是否覺得反正眼前這位是深山修煉的出家人,觸及此事,她這時放肆一笑,就在這月下花前傲然說道:

“我王玉娥幼時偶爾也曾聽爹爹說過這門親事,後來大了我也暗中使喚家丁去打聽過——卻不防這什麽張牧雲只是羅州鄉野裏的一個普通窮小子。父母還早逝,自己吃了上頓沒下頓,卻還想來跟我匹配,真真叫人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