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江南兵氣沖星鬥 第十八章

巧禽弄舌,平湖暗蘊驚雷

轉眼那禮賓之人口中的少侯便到了近前。

“怎麽?他是什麽少侯爺?”

張牧雲眼尖,磨磨蹭蹭隨眾人同拜之時,卻見到那邊睥睨昂揚而來的金袍男子,正是那晚長街上幫他退敵之人。在他身旁那個隨同款款而來的嬌媚女子,不正是那晚跟他十分熱情的賀蘭媚兒麽?

“呀,還是侯爺,卻這麽沒口德,也是憊懶。”

這時思想起那晚這小侯爺咄咄逼人,毫不留情地稱自己是“平庸少年”,張牧雲便還有些生氣。

暗中腹誹,不過因為當時儀制甚嚴,有正牌的朝廷侯爺到來,無論情不情願,張牧雲也只得隨眾人一起拜伏。只顧叩頭,張牧雲倒沒注意到,他旁邊那個宛若蟾宮仙女的月嬋妹子,卻還是正襟危坐,絲毫不動身形。

“哈!原來你也來了!”

並不從眾叩拜的天香公主,宛如木秀於林;暮色燈火裏,關外侯夏侯勇一眼便見到這個露在眾人之上的典雅少女。頓時夏侯勇容光煥發,棱角分明的剛毅臉型也顯露柔和笑容。他大手一擺,朝四下聲若清鐘地說道:

“諸位平身免禮!今日本侯亦是前來參賽,與各位平等,不須計較這些凡俗禮儀。”

“謝侯爺!”

台上台下,眾人異口同聲謝了一聲,便各自爬起。

今晚前來,關外侯並沒帶什麽隨從。他只攜著賀蘭媚兒,在莊丁的引導下來到台側綠茵坪上為他專門準備的錦席之前。

到了地方,立在錦席之前,夏侯勇瞧了瞧地上這塊錦緞,又看看四周大家座下的篾席,便皺了皺眉,跟引路之人說道:

“今夜本侯並無特殊,請把錦席撤去,也換上竹席,與座中諸友相同。”

“是!是!”

下人領命,惶恐而去。周圍那些江湖俠士們聽得此言,不禁各自贊嘆,心說青年侯爺果然愛民如子、平易近人。

見夏侯勇這番做派,就連對他有些成見的張牧雲,也忍不住在心裏贊許。當此之世,以侯爺之尊能做到如此份上,也算難得了。

煙月山莊的莊客們很快撤換好席位,侯爺便攜賀蘭媚兒入座。就在這個體態風流的女子千嬌百媚地盈盈俯身時,她卻忽然對張牧雲這邊嫣然一笑,一張明媚臉龐猶如春花綻放。

“呵呵!”

侯爺和女伴正是萬眾矚目,賀蘭媚兒跟自己回眸一笑,張牧雲自然看得分明。當即他便大樂,也咧嘴樂呵呵一笑,算是打招呼回禮。

“這大哥,也頗得女子注意。”

見張牧雲和狐媚女子眉目傳情,旁邊天香公主雖有不快,但也知自己這位張大哥哥性格爽朗,誰對他好,他對誰更好,正是典型的“投之以木桃,報之以瓊瑤”,並不涉好色之事。

等關外侯這個特殊與會之人就座,綢繆已久的“武林鴛侶大會”便正式開始。一霎時,所有的亮子油松全部亮起,將浴鵠灣一帶照得亮如白晝。還在揉眼睛適應突如其來的光亮,忽聽得鞭炮齊鳴。燃鞭放炮,轟天震地,噼啪不絕的鞭炮巨聲打破了浴鵠灣慣有的寧靜。“撲簌簌”、“撲簌簌”,宿在遠近山林和葦叢的鳥雀,預先沒得到人間盛會的通知,這時驚醒了美夢,刹那間成群結隊地自叢林中驚起,在暮色的天空中反復盤旋,最後飛往遠山去。

待鞭炮聲歇,先是由身著藍綢文士袍的煙月莊主說了幾句,大意是“竭盡寒舍綿薄之力,共襄武林英豪之盛事”。客套完,便由他請杭州府的刑名師爺來代表知府大人致辭。

轟動遠近、四年一度的武林鴛侶大會,只由一個知府師爺致辭,聽來寒磣,其實正常。須知無論如何轟動,畢竟這武林鴛侶大會只是民間集會,尤其還是武人聚會,便比較敏感。“儒以文亂法,俠以武犯禁”,雖然那杭州知府有心湊個熱鬧,露個臉,卻是不太方便。於是,他便讓自己的心腹師爺前來致辭,一則師爺不在朝廷吏制之中,嚴格說只是自己私人花錢聘請的助手,若是被自己的對頭參本汙蔑,也好狡辯;二則眾所周知,刑名師爺乃是自己心腹,由他出面,對杭州的士子武人也算有了個交代,說明他作為一方父母官,對子民們的盛事還是十分重視的。

就杭州知府這番心思,確說明,凡是能躋身官場的,無論貪廉,盡皆是聰明透頂之輩。進亦安,退亦安,小小一個安排,便盡顯現任杭州知府的權術高明。

不過,雖然現在台上是官面上的人露面致辭,浴鵠灣武林大會的場面也並不算得十分莊嚴沉重。杭州富庶,自古富庶之地的民眾便相對不怎麽把朝廷之事放在眼中;此時又見只是個府衙師爺,更是不以為然。於是浴鵠灣一帶圍觀的民眾,該說是非的繼續說是非,該飛短流長的繼續飛短流長。在這些見過世面的杭州百姓面前,盡管致辭的杭州府師爺嗓音洪亮,卻也壓不住眾人交頭接耳的嗡嗡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