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江南兵氣沖星鬥 第二十章

佳期如夢,美人邀鳳蓬瀛

司儀的叫聲余音裊裊,白鶴觀和妙華宮的弟子已攜手飛上彩台。皎潔月光裏東方振白白衣如雪,洛靈嵐藕衫輕靈,淩空飛渡之際,猶如月華中落下一白一黃兩片雲彩。

和前面那些江湖子弟不同,剛上台的道侶並不發一言。英風颯爽的男子合掌深施一禮,裊裊婷婷的少女翩翩萬福,無比優雅,無比從容。台上的評判和台下的民眾,忽然屏住了呼吸。

“蒼——”

一道雪亮的光華閃過,東方振白驀然拔劍,蒼然一聲,有如龍吟。旋即振衣如風,揮灑劍器,舞劍如龍。十五月圓,月光如銀;映著皓潔月色,東方振白手中之劍時而如雪電盤空,時而如水銀瀉地,劍氣紛華,射人眼眸,與之前那些江湖少俠不可同日而語。

與此同時,漫天劍氣中洛靈嵐忽然旋身離地,就在離台面約有四五尺之處懸空而舞。長袖舞空,曼妙低回;身段兒輕柔婀娜,舞姿曼妙婉轉,月華劍光交相輝映,宛若當空而舞的仙女神人。

看見這絕美場景,所有觀者盡皆如癡如醉,如呆如迷。

劍氣如霜,月華如水。漫天的劍氣月光中,委羽山的仙人忽然囀動歌喉,曼聲而歌:

“伊人遇兮真情闕,

對面千裏兮虛明月。

臨風浩嘆兮將焉歇?

明月既沒兮露欲,

時不再兮吾將安依?

佳期可待兮心弗違。”

歌調婉轉,歌聲滑烈,宛如仙音。煙月山莊之下,浴鵠湖灣之前,無論是稍稍聽得懂歌詞的文人士子,還是大字不識一筐的販夫走卒,在這妙華掌門入室弟子的歌聲中,盡皆心緒搖動,雙目泛淚,恍恍惚不能自持。

仙歌終時,劍舞將歇。眾人心神搖搖,盡皆意猶未盡。

在所有觀者之中,只有少數幾人的心神,並未完全被洛靈嵐二人的歌舞影響。其中一人便是關外侯夏侯勇。夏侯小侯爺見多識廣,即使看這樣超凡脫俗的劍歌之舞,也不過微微頷首。而看著台上這兩人頗為出眾的表演,關外侯之前冷笑時在心中形成的那個想法,便也變得更加強烈和篤定。

還有一個未怎麽受影響之人便是張牧雲。開始他也看得蠻投入,俄而便清醒過來。看著台上如此精妙的演藝,張牧雲忽然神色慘然,轉過臉來,嗒然若喪,對洞庭門這兩個小丫鬟說:

“看來這一回,冠軍之位真是得不到了。”

認真訴說,誰知二個女娃對著台上的表演正看得入神。表情癡呆,反應遲鈍,她們根本便沒聽見他在說話!

“哼!”

“倒也好。瞧你們這模樣,便知我若輸了,也不會怪我。”

張牧雲悻悻然轉回頭,繼續看台上二人的表演。

不多久,台側半炷香燃盡,那東方振白和洛靈嵐便飄然下台,贏得了場上場下滿堂的彩。

“甲中!”

不多會兒,評分得出。

見是個“甲中”,大多數人頗覺不平,覺得即使是最高等的“甲上”,仍不足以評價剛才二人那番罕見絕倫的表演。而只有少數人,一聽評分,便心領神會,望一望那邊關外侯的坐席方向,對這些評委的意圖,暗暗哂笑。

東方振白與洛靈嵐之後,又有三四對江湖兒女上台。若是在東方二人之前,這些人演藝尚且可看,只是此時卻已有些不堪入目。於是等司儀報得“洞庭門張牧雲、張月嬋上場”時,哪怕他再是提高嗓門,也壓不住場外嘈雜一片的閑聊之聲。

只是,眾人嘈雜之聲,卻在一聲猶如鳳鳴的清越琴聲後戛然而止。剛才走神只管侃大山的仁兄們,聽此清音,愕然轉臉,卻見到一生都難忘的異景:

恍若所有的燈光都熄滅,天地之間只剩下蒼茫的月華。所有的月華集合成一朵光柱,只籠在一人身上。瓊華雪霓之裳,湛然生光,上承月色,下籠湖光;姿容足可絕世,美儀足可傾國,此時一個天仙人物,正在台上對著湖波撫琴如雲,清若廣寒。

先前洛靈嵐翩然臨場,曾疑她是仙子下凡,到此時方知念頭想差。相比之下,一個只能是看守洞府的仙婢,一個卻是執掌月宮廣寒的天仙嫦娥。

剛剛上台的宮裝女子,星君月神一般仙麗不可方物;在她面前,擺的是一把古樸內蘊的斑斕古琴。在場之人,包括那個見識淵博的關外侯在內,盡皆眼拙,看不出,這是把神琴。

“落霞驚濤”,天墟之琴,取峻嶽鳳棲之梧,斫向陽之枝,鑲犀玉,藉翠綠,弦以昆侖之絲,徽以锺山之玉,由樂神親手制成。琴長七尺三寸二分,對應大地繞日二周天之數;形狀纖秀修直,素質華紋,上有七弦,比之尋常五弦琴又添少宮少商二音,從而聲色更加豐富。“落霞驚濤”之名,寫其琴音,兼有日暮落霞之輕之綺之麗,又有驚濤之重之烈之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