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一身烽火拜妙華 第四章

春風鼓蕩,吹起酷烈殺機

武林鴛侶大會落幕的第二天,中午時分,靈隱寺以南群山環抱中的梅竺山莊中,那個昨晚敗落的關外侯正和寵妾賀蘭媚兒飲茶。

梅竺山莊,關外侯杭州行轅,坐落於出產龍井的梅家塢以南,介於梅家塢村和古寺上天竺之間。梅竺山莊依山而建,俯瞰群峰,視野極為開闊。值此春風和暢之時,梅竺山莊亭台軒榭間的一座高台上,夏侯勇正望著遠處的景色,只見山坡、山坳中滿目的青翠茶樹,在陽光下熠熠發光,一派生機勃勃的春日氣象。眼望著青碧的茶園,清風自那邊吹來,仿佛風息中都溢滿了澀郁的茶香。

“媚兒,你看——”

夏侯勇指著遠處的如畫風景,回頭跟侍妾說道:

“你看這碧山如洗、茶香浮動,這江南山水果然靈秀。”

夏侯勇頗為感慨:

“回想塞外白山黑水、風沙苦寒,十分艱難。若不是蠻夷未滅、感念君恩,本侯什麽時候真想脫下這一身征袍,來江南的山水茶園間做一個小小的清閑田家翁。”

“來來來,我給你品品這梅家塢的上好明前茶。這盒是早上賜給鴛侶大會冠軍獎賞余下的。”

口中提到鴛侶大會,夏侯勇神色如常,轉過高大的身形,伸指在石桌上的青瓷山水茶盒中搓起一撮湛碧的龍井茶葉,放入白瓷茶杯,提過紫砂茶壺,沖入熱水。

“謝侯爺。”

昨晚經此大挫敗,此刻卻如此鎮定從容地作此沏茶的慢功夫,賀蘭媚兒也甚佩服。媚麗的女子滿面含春,口角含笑,靜靜看著夏侯勇手中的茶壺。

由虎跑泉燒成的熱水,隨著侯爺的傾倒,自紫砂茶嘴中潺潺地流出。熱水飄著白氣兒,流入茶杯後將翠綠的新茶漂起;新綠的茶葉如旗槍般挺立,浮浮沉沉於熱水中,轉眼就有微微的清香從茶杯中飄出。

起初,賀蘭媚兒笑吟吟看著這一切;只是過了片刻之後,她臉上的笑容卻漸漸凝固。

茶盞並不大,拳頭大小;初時熱水慢慢傾倒,不以為意,可慢慢地,當茶水漸漸逼近茶杯口邊緣時,那侯爺卻依然沒有停歇的意思。不僅如此,當片刻之後熱水終於漫過杯口,流離滿桌時,關外侯那只仍把著茶壺不停傾倒的手掌,卻是不停地顫抖!

“侯爺!”

賀蘭媚兒一驚,叫得一聲,邁步上前,伸手將他手中茶壺拿下。

“呀!這水都溢了。”

直到這時關外侯才如夢初醒,看著眼前狼藉景象,強作笑容說道:

“哈……都是中午飽食困乏,一時竟不知茶杯已滿,真是可笑可笑呀!”

“侯爺!”

這時候,賀蘭媚兒卻沒理會關外侯這強裝的笑顏,忽然一臉肅然,說出一番話來:

“侯爺如此,便是心中郁結未解了。便如昨夜之言,賤妾再請侯爺三思,請收回成命,召集血海法師、夜煞騎士,找時機將張牧雲擊殺吧!”

“胡鬧!”

夏侯勇聞言勃然發怒,甩袖喝道:

“婦人之見!賀蘭,你隨我這幾年,豈不知我?本侯橫行塞外多年,行藏磊落,從不做睚眥必報的小人之事!”

“侯爺,且聽我說完。”

在操掌生殺予奪大權的關外侯面前,這位寵妾倒不是完全的玩物。見夏侯勇動怒,賀蘭媚兒卻是不慌不忙,委婉駁斥:

“恕奴婢直言,侯爺向來光明磊落,只是未遭敗績而已。關外蠻夷,看似兇蠻,又有巫術,可是與天朝的文治武功一比,實未開化。倚強淩弱,自不必弄許多心機;只是昨晚的情形,卻另當別論——妾身說話快直,恕我直言,我見您一身武技法力,卻比那少年差之遠矣!”

“哼!”

夏侯勇聽到這兒,不由怒哼一聲,神色甚惱。只不過,俄而他卻臉色蒼白,猶如推金山倒玉柱,壯碩的身形頹然倒坐在玉石鼓凳上。原本怒氣蓬勃的關外侯這時候一手扶桌,垂頭不語,卻如秋後遭霜打的茄子一般。

“侯爺,不管您如何治罪,我賀蘭乃西北女兒,便是這樣心直口快的!”

妖媚多姿的寵妾,這時卻是一臉風霜凜然,在春光浩蕩的青山碧林前慨然陳言:

“縱使賀蘭婦人之見,卻也是全心只為侯爺一人。侯爺與賀蘭相處這幾年,應知賀蘭為人縱然柔弱,卻也非斤斤計較的尋常婦人。”

“嗯……”

聽到此處,方才頹然的夏侯勇,慢慢擡起頭,看著自己的侍妾,認真地聽她訴說:

“侯爺,我只問您一個問題:以往您意氣風發、無往不勝,憑的是什麽?”

“這……”

夏侯勇一遲疑,愣了半晌才道:

“自是眾將士用心輔佐,再加上本侯也算有些智勇,便總能取勝吧。”

“嗯!這是不假。可是縱然這些一成不變,都與從前相同,妾身恐怕侯爺將來要常遭敗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