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碧海潮生心之尋 第六章

煙濤渺茫,丹魂飛於海隅

是年三月初五,天下京師洛陽城破,王師自北門倉皇東逃;三月初六,洛陽皇宮被攻下,負責防守的禦林軍盡數被戮。陽春三月,本是繁花似錦;洛陽京師一帶春光爛漫,往年此時正是踏春的好時節。只是現在,到處是兵荒馬亂、充滿殺戮和喋血。

城破之時,月嬋不顧自身安危和眾人的反對,與綠漪一道返回救助牧雲。只是,雖然歷盡艱險於萬軍之中救出,牧雲身受賀蘭媚兒的無上魔技“紫電天魔禁錮大法”,則隨王師殘軍一路逃亡時,幾乎身不能動、口不能言,每隔七日還需受紫電魔火的暗暗侵襲和焚燃。雖然並非肆身真正火焰,但四肢八骸為魔電暗火煎熬,那種精神上的痛苦甚至比真正立於火場還要難熬。而在無人之時,牧雲曾暗自試過,竟發現自己施展不出法術了!

就這樣躺在擔架上隨軍逃亡,每當那魔電暗火發作之時,牧雲真覺得生不如死。現在他才知道,以前他遭受的所有磨難和痛苦與現在這七天一輪回的魔火洗禮相比,簡直不值一提!

不過,隨著皇室逃亡,一路追兵逼索甚急,所有人都是艱難困苦,惶惶不可終日,因而當躺在擔架上的牧雲魔症發作之時,都是強自忍受痛苦,以驚人的毅力讓自己口不出呻吟忍痛之聲,免得再給別人添憂。每當這時,悉心照顧他的那幾個女孩兒都心如刀絞,便連年紀最幼的幽蘿都從哥哥扭曲的臉型、豆大的汗珠看出他正在忍受天大的痛苦。

按下細節不表。他們這一路京師殘軍,護佑著皇室和諸位大臣一路向東逃亡。這等時節,陸路皆有叛軍同黨,叵測難知,便準備一路趕往東海之濱的徐州部,乘船揚帆南下,至南方揚州諸郡再圖後事。三月八日,他們這行人抵達潁川郡,潁川太守徐雲佐堅貞不阿,並未從賊。待王師抵達,不僅傾心接待,且再上路時徐雲佐攜郡中精兵一起護衛王師向東尋路。

這一路時不時有追兵趕上,雙方一番戰鬥,結局都是王師繼續倉皇東逃。接下來幾日,當這一行三四千人離了潁川郡向東北方的山陽郡行時,在途中一個叫楚丘亭的地方,終於遭到叛軍重兵阻擊。八千血魂軍在叛軍大將薛惡虎的親自率領下,輕騎快馬地先於王師趕到此處設伏。面對如此優勢軍力,雙方一番血戰,武烈帝以死傷兩千多兵士和七八名護國聖教法師、與天玄子和少師等法師主力失散為代價,勉強帶著剩下的一千多殘兵繼續突圍向東海邊瑯邪郡方向行進。在這當中,剛從王駕的潁川太守徐雲佐戰死。

實力大損之後,一路上遇到的城郡態度都變得曖昧。在成王敗寇的想法以及兇殘強大的血魂軍直接威脅下,任城、武陽、卞縣、蒙陰、東平陽等這一路上遇到城郭,都城門緊閉,裝聾作啞地假裝沒看到城下這一支求助的殘軍。

面對如此局面,武烈帝一方面痛心和憤恨,另一方面也有了警醒。也許,局勢到了這個地步,這些人只是將吊橋高高掛起,裝作沒看見,可能還算是非常厚道的一種做法。如果稍微壞心一點,沖著他們這一千來人的殘兵敗將,隨便糾結點軍隊就將他們拿下;若然得手,這可是天大的一個富貴。有了這想法,接下來他們不再取道城鎮,而是專門從荒野擇路而走。

在這當中,牧雲縱然有心相助,卻如廢人一般躺倒於擔架當中。面對他這狀態,月嬋等人毫無嫌棄之心。尤其月嬋,以定國天香公主之尊,則每到牧雲口中的吃食飲水,都由她親自準備。逃亡之中,條件本就艱苦;如此衣不解帶的侍候,到後來這從來容光煥發、金枝玉葉的公主,便已顯得容光清減,頗見憔悴。見她如此,牧雲正是心如刀絞!

三月下旬,當落難的王師接近海濱,至高陽、海曲(今山東日照附近)之間時,文臣武將已散落大半。他們有些半途遇難,有些則心懷他想,離隊另覓出路去了。離去官員中,以左丞相劉光遠官職最大。“疾風知勁草,板蕩識誠臣”,國破逃難之時,人心如何,一望便知。

到得海曲,眾人暫歇,荒郊野地,兵將草草紮營。這時候,無分尊卑,侍郎倚著小卒,尚書挨著火頭軍,從營地穿過隨便幾腳就能踢到仨國子監祭酒、五太常侍卿。

在這時候,面對這局面最難過的則是武烈帝。望一望丟盔棄甲的儀仗和東倒西歪的臣子,武烈帝悲從中來,於歇駕的小樹林邊屏退左右,與皇後抱頭痛哭。正當英年的皇帝原本雄心勃勃,欲治出一個前無古人的盛世,誰知道,眼下卻落到這般田地!世事更叠,前後只不過是一個多月的時間,原本英氣勃勃的武烈帝卻仿佛一夜之間變得頭發花白、衰老多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