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橫骨,草廬,亂心

橫骨,此物生於喉嚨,阻隔了人聲。

除人之外,世間諸多生靈,大多生來便有此物。

橫骨無形無質,無具體形態,哪怕割開喉嚨,亦不能見得。

就如修道人體內一口真氣,固然是有,然而剖開人身,內中是無法尋得的。

世上生靈不乏通曉人性,聽得人言的種類,卻礙於橫骨,而不能開口說話。只有鸚鵡八哥等少數,才屬特例。

只是,修成本領的妖類,能以法力,日夜沖刷,逐漸煉化,待得功成,就可口吐人言。但這類妖物,修成法力,往往本領不低。

可山魈法力未成,只是精怪,連妖類都未能算得上。

它橫骨破碎,是跟先前那一棒有關。

適才清原那一棒,未有點碎山魈喉骨,反而點碎了橫骨。

“怪事。”

清原心中甚是驚訝,他自身未有法力,如何就能打到那介於虛實之間的天生橫骨?

就是一些法力不低的妖物,要煉化橫骨,也非一日之功,須得日夜努力才成。

那山魈似乎對鐵棒極為上心。

但這鐵棒,雖是在仙宮之內取來,但卻不是什麽寶貝。

此物是清陽師兄拋入雜物房的,後來缺一個搗火的棍子,清陽師兄便取了出來,也只當是雜物。

若說有非凡之處,便是在仙火之下,未有毀去,仍然能保持冰涼舒適之感。

雖說從這點看來,鐵棒材質或許不凡,但既然被拋入雜物房,便不會是什麽好寶貝。

清原一直認為,這鐵棒之所以能夠抵禦仙火燒煉,應當屬於清陽師兄施法在上面的緣故。

他攜帶在身,卻一直未有當作什麽重要的寶貝,只是用得久了,有些順手,可以防身,攜帶在身,也算他對天上紫霄宮最後一絲念想。

這鐵棒怎會打碎了山魈的橫骨?

“莫非是後來在仙爐之下搗火,久而久之,染了仙火的氣息?”

他一時未有想得明白,但大約也傾向於仙爐火焰的氣息。

清原抱著小瑜,走在山路上,他稍微偏頭看向一丈外的山魈。

那山魈低著頭,頗為安靜,似乎還有些怯懼。

自橫骨破碎之後,它稍微懂得開口說話,但並不流暢。看它模樣,安靜乖巧,一改先前惡性,約莫是覺得清原有著真本領,故而有心求道。

不論如何,這也是個好結果。

但清原還是留下了個心思,稍作防備。

雖說妖類大多耿直,一經降服,便忠正不改。但這山魈一類,酷似於人,故而性情多有不同,其中不乏奸猾狡詐,如豺狼一般的貨色。

……

草廬在山峰頂上。

這山峰不算高,四野亦是少有生靈出入。

清原抱著葛瑜兒來到草廬前,先是發問,未有回應,然後繞到窗邊,朝內中看去,發覺內中依然無人。

“失禮了。”

他推開了草廬,入了內裏。

山魈緊隨其後,並關上了房門。

草廬之內不算寬廣,一旦山魈發難,只怕施展不開,於是清原便稍微握住了腰間的長刀。

“你到那裏休息一下。”

清原一指角落處,說道:“明日天亮後,隨我將這小姑娘送回去,然後我傳你真氣孕生之法。”

山魈言語沙啞而低沉,口中動了動,才應出來一聲。

隨後,清原便將葛瑜兒放在另一個角落。

他在草廬四處摸索了片刻,才找到了一根蠟燭。

然後草廬之內,便亮起了昏黃的光澤。

“這是……”

清原忽然發現,一旁竟有個小桌,桌上煮了水,內中還是沸水,熱氣騰騰,白煙裊裊。

這邊有兩個茶杯,其中一杯已經飲下,另一杯仍是滿溢,顯然未有動過。

茶香味撲鼻而來,清凈馨香。

說來也怪,之前他未有點燭時,竟無發覺,待見了這茶,立時便有茶香。

清原適才與那山魈鬥過許久,疲累不堪,忽覺口幹舌燥,饑渴難耐,便將那滿溢的茶水,一口飲下。

入口清新,先澀而後甘。

然後腦袋驟然清醒了不少。

“茶有提神養神之效,但這一杯竟有如此奇效?”

清原較為驚訝,但想起這山中有兇禽猛獸,仍然能在此結廬而居,必然是一方隱士,故而也釋然了。

他想了想,掏出了身上一些散碎銀兩,放在茶桌上,也作茶錢。

“午時前來也還無人,但現在有人煮水沖茶,莫非剛才那位前輩還回來過?”

清原四下看了看,這裏並無塵埃,也無枯寂之感,想來還是有人居住的。

“希望莫要怪罪。”

……

深夜。

燭光已經熄滅。

草廬上的天窗被一根竹竿撐開,月光從此處照落下來。

“今日十五,若大仙無事,應當是講道之日了。”

“當初離了仙宮,其實還是一時氣血所致。人間是紅塵俗世,論仙法機緣,終究比不得仙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