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九章 太子

入夜。

月明星稀。

房中燃起燭光,色澤昏黃。

一人躺在床上,一人坐在床邊,低聲談論著什麽。

躺在床上的那人,貌有中年,相貌蒼白,但依稀能見幾分高雅氣度,不是旁人,正是這梁國的文先生。

而床邊那人,面貌似才三十來許,像是青年人一般,但細看之下,他兩鬢斑白,眉眼細紋微皺,也已是上了年歲的人,只是保養得當,仍顯年輕。

這人五官俊朗,又有幾分中年氣度,顯得極為成熟穩重,在他眉宇當中,亦有一縷不怒自威之態。

這人不是旁人,正是當朝太子。

在老皇帝臥病在床的這些年間,便是這位太子執掌朝政。

前些年南梁打破平靜多年的歲月,重燃戰火,一路猛攻,使得蜀國節節敗退,也正是這位梁朝太子的雄心壯志。

在許多人眼中,這位太子的手腕,甚至比之於當年皇帝年輕之時,尤為厲害。

“這些年間,陳芝雲仗著他這練兵的才能,仗著他以往戰功顯赫,頗為居功自傲……我拉攏他多年,他終究不能與我親近。”

梁太子輕吐口氣,燭光照在他臉上,顯出幾分昏黃的色澤。

原本白皙的面貌,讓他看起來年輕了許多,但如今此刻在昏黃燭光之下,顯得仿佛蒼老了幾分。

聽他自稱,卻未有端起本朝太子的架子,顯得十分平易近人。

但文先生對此,也已習慣了。

這位太子,著實稱得是禮賢下士,在私下場合之中,常是主動與人親近……實際上,這一點也是文先生早年教他的,這些年來,以這般禮賢下士的姿態,才讓這位當朝太子,拉攏到了一批心高氣傲的謀士。

“陳芝雲……”

文先生沉默片刻,說道:“他一向對太子,敬重有加,禮數周到,沒有惡感,奈何卻無法親近過來,著實是個難辦的事情。”

聽到這裏,梁太子哼了一聲,說道:“雖說禮儀都到了,也沒有惡了我,但我對他的拉攏,這些年如此明顯,以他這樣聰慧的人物,怎麽可能看不出來?他這是變相拒絕了我……”

“我甚至暗中透露過,只要他願意歸我所用,必是我手下第一大將。便是鄧隱,也要為他退讓。”

“可他仍然故作不知。”

“這些年我刻意打壓了一下,讓他舉步維艱,他也仍然沒有什麽舉動甚至言語。”

梁太子咬著牙,道:“我早與他說過,他能練出數千精兵,這在某些特定的局勢之下,如同一柄利刃,無堅不摧,更勝十萬大軍,倘如我將十萬兵權交於他手,豈非天下無敵?”

“我知他與鄧隱不和,甚至前些年,我曾暗示過他,若他真心歸我,我便是為他除去鄧隱,都在所不惜,可他依然如舊。”

嘭!

梁太子在床邊上,狠狠錘了一下,以他一向喜怒不形於色的底子,依然顯得這般惱怒,可見心中確實積怒久矣。

文先生略微搖頭,說道:“練兵不是這般簡單的,內中有著許多變化,不過,若是他真能為殿下所用,那麽確實比如今重用鄧隱,要更好許多……其實鄧隱也是大將之才,當代名將之中,他也是有數之人,可陳芝雲這等,卻不限於當代,論古往今來,似他這樣的人物,其實也是少有。”

說著,文先生停了一停,略作喘息。

太子見狀,從旁邊取過一杯茶水,親自喂他喝下一口。

文先生早已習慣,倒也不像其他臣子那麽受寵若驚,但他也不能全無表示,畢竟上下尊卑,古往今來,都是極為重要。

史上多少前車之鑒,某些臣子與皇帝過於親近,有時尊卑無序,忘了身份,難免招來禍端。

文先生深知這般道理,眼中頓時有了感念恩德的味道。

喝過一杯茶後,文先生喘息了片刻,才說道:“雖然鄧隱對他極為忌憚,但陳芝雲其實並無太多怨恨……他之所以不願隨著太子,終究還是為了皇上。”

梁太子沉聲道:“這一點,先生早便與我說過,但我也未有想到,他為了那老家夥,竟然如此倔強。”

文先生似乎想起什麽,皺眉道:“聽聞前段時日,陳芝雲借著除滅妖邪之名,把月妃殺了?”

“嗯,此事打了我一個措手不及。”太子苦笑了聲,道:“當時先生不在,凡事都要經過我手,當時我十分勞累,著實忽略了許多事情。”

“這怪不得殿下,倒是陳芝雲那邊……妖邪之論且是不說,但月妃確是紅顏禍水,皇上之所以臥病多年,正是如此縱情聲色緣故。”

文先生思索片刻,撫了撫喉嚨處,輕咳了幾聲,然後才道:“聽聞月妃死後,皇上恢復了不少?”

“那老家夥以往每當恢復一些,就要跟月妃同房,如今沒了月妃,確實有了些精力。”太子略微咬牙,說道:“這個陳芝雲,當年不過一個文弱書生罷了,跟老家夥下了幾場棋,臨急上了戰場,被老家夥賞識,便念著這些恩德,死死效忠於這老家夥,從不與我接近……這回他殺了月妃,便是要讓老家夥重新恢復過來,如同與我撕破臉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