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沉夜

夜幕深沉,時已入秋,也無蟲鳴,只有幽深的湖水那連綿的濤聲不絕於耳。天上一輪孤月,將這路途照的明亮。

兩人靜靜的在湖畔走著,都不說話。許仙微微有些尷尬,找了幾個話題拋出去,結果像石沉大海,除了那一聲水聲就沒有結果了。

潘玉靜靜的想著心事,本來以他的心性,無論再怎麽木訥不善言辭的人,他都能和對方相談甚歡,絕不會有半點冷場。按著他本來的心思,這時候正應該和許仙大談特談,讓對方將自己當作人生難得的知己。只是連他自己也不知為何,竟然不想言語。

突然黑暗中一只粗糙的手抓住潘玉的手,潘玉心中一驚正要掙脫,暗道這許仙難道有斷袖之癖,心中升起一股厭惡,正想不管結交不結交也要好好教訓他一頓。

“噓,別停下,有人跟著我們。”許仙的聲音傳來,才讓潘玉平靜了心思,只不過他並無任何懼怕之情反而笑道:“有許兄的神威,他們不敢過來。”不漏痕跡的掙脫了許仙的手。

許仙暗罵這公子哥嬌生慣養不知道天高地厚,我最多不過挨頓揍,至多把命也配上,你若落到那個變態基佬手裏才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呢!

許仙靈識遠勝於常人,感到那些人慢慢靠近,略帶焦急的說:“等一下我說跑,你就跟著我跑,千萬別走散了。”

“我們是覲天書院的秀才,他們不敢妄動吧!”潘玉的聲音依舊平靜的聽不出絲毫恐懼,養氣的功夫很是不凡。

許仙見這漂亮的公子哥還是一副不溫不火的樣子,不由氣道:“笨蛋!人家既然敢圍上來,還怕什麽秀才。”

被人罵做笨蛋大概還是潘玉此生頭一回吧!他不由一愣,卻不生氣,“哦,那就依你吧。”聲音帶著些許笑意。

一個文士站在一個小坡上望著這深沉的夜幕,夜風舞動長袍,任誰看了都以為是憂國憂民的志士。只有那目光中一絲陰鷙才顯露出他“江湖好漢”的身份。他半生科考不成,就落草為寇,本來是當軍師。後來大當家被官軍抓了,他憑著謀略手段就做了賊首。

今次帶著兄弟來到這杭州城中辦事,不想就遇到了這種事。他手下的二當家頗好龍陽,在酒肆中見了那麽一個俊俏的書生,就上前調戲。他本不想生事,但不好太過約束手下,本想任由他狎玩一番就是了。只是沒想到旁邊那個書生如此剛烈,竟然二話不說就動手。本來功夫不錯的老二竟然被擊倒,這下就事情就嚴重了,如果不報此仇,他的威信也就沒了。

不由暗罵那找事的書生把事情鬧大。他卻不想憑什麽人家就要受你的辱,如果許仙真的忍氣吞聲,你也未必就真的只是玩笑一番。

都說古人保守,其實古時候男風甚烈,越是繁華盛世越是如此,而且不像現世的同性戀還要遮遮掩掩,有些人當眾宣揚也不以為恥。特別是蓄養孌童在士大夫中簡直如風尚一樣。

“先生,那兩個肥羊快到了。”他雖然實為賊首,卻不喜寨子中的人做江湖稱號,只許叫先生。

“大,大哥,先生。等我活剮了那小子,將另一個好好調教一番。”挨打那漢子面目猙獰的說。他武藝本來很好,只不過變生肘腋來不及反映,挨了許仙一板凳,在兄弟面前丟了大人,此時怎能不咬牙切齒。

黑暗中突然傳來哨探的呼聲:“跑了,先生,那兩個人跑了!”

“他媽的,還不快追。”

黑黢黢的樹林中,許仙拉著潘玉一路狂奔,樹木不斷的被拋在腦後。潘玉任由許仙的手拉扯著,感覺那手心傳來的熱度,心裏不知是何滋味。

許仙感到身後的騷動聲越來越近,心中焦急萬分,他本想憑著自己夜能視物的能力對方在黑暗中應該追不上。卻不想今夜月光明亮,那些人又是慣常追蹤。怎麽也甩不脫,反而被追的越來越近,拉扯著潘玉這樣的弱質公子怎麽也跑不快。

許仙突然停下,拉著潘玉到了山坡的凹處,剛好是一大片陰影。將潘玉推進去壓低聲音說:“你在這裏躲好了,千萬別出聲,我去引開他們,你等他們過去就往相反的方向走。”

黑暗中潘玉一雙明亮的眼眸望著許仙,卻又清幽給人宛如深潭。張口欲言“我……”

許仙卻來不及和他多說,就向著遠處奔去。

遠遠的聽見許仙“啊!”的一聲驚呼,似乎像是跌倒了。

潘玉嘴角卻露出一絲微笑。

“在那裏。”“在那裏”“別讓他跑了。”黑暗中的追蹤者們加快了腳步,匆匆趕去。

潘玉在黑暗中望著自己的手,卻真是伸手不見五指,什麽都看不到。只有那一似余溫還在手心縈繞。嘆口氣,走出來,面容依舊波瀾不驚的像是走在自家的後院裏賞花,向著許仙離去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