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釋厄(上)

普通農家的籬笆門前,寧采臣一邊喊道:“娘,我回來了。”一邊打開了門。

普普通通的一句話,卻讓許仙一愣,一種陌生而熟悉的感覺從心頭湧起,曾幾何時,自己也有這樣的時光。而現在,遠在另一個世界的母親還好嗎?

一個老婦人慌忙迎出來“阿采,你怎麽回來了?”即驚又喜,還帶著幾分擔憂。

寧采臣將書院的事說道一番,寧母才放下心來,聽聞許仙是寧采臣的同學,連忙往屋裏讓。兒行千裏母擔憂,寧母最擔心的不是兒子的學業,而是和同窗的關系相處不好。

“我這孩子,跟他爹一樣的死硬脾氣,但心眼是極好的,你們都是同窗,有什麽得罪的地方,多擔待著點。”

“伯母您多慮了,寧兄為人正直,侄兒我是極佩服的,結交還來不及,哪裏會有什麽得罪的地方。”

“那就好,那就好!”寧母放下心來,還有些驕傲,這兒子的學問不說,品性卻是沒得說。

寧家也算是書香門第,只是後來沒落了,家裏男人去的早,全靠寧母一手把兒子帶大,頗為不易。許仙將自己的身世一講,寧母聽著也跟著抹眼淚,仿佛忘了自己的難處似的,對許仙又親近了幾分。

都是貧苦人家,沒那麽多規矩,聚成一桌吃飯。寧母卻讓寧采臣端了碗飯到裏屋。許仙這才想起來,寧采臣還有一個結發的妻子。提起這個兒媳,寧母嘆息不已,脾性是極好,就是命薄。

原來寧父在時訂下的姻親,只是後來寧家破落了,寧母不願同人計較,更不願兒子受人眼色,就讓寧采臣去回了這門親事。那家也正有此意,只是於面子,寧母此舉正合他們的意思,卻沒想到那家的女兒反而不依,說:既然有諾於人,現在又怎能嫌貧愛富背信棄義。便嫁到寧家,侍奉寧母,毫無小姐脾氣,德行在鄉裏傳為美談。

許仙聽了也是擊節贊嘆“真是奇女子。”

只可惜,後來得了一場大病,纏綿病榻,總不見好轉。

裏屋,寧采臣端了飯坐在床榻邊,病榻上一個消瘦的女子看著他,蒼白的臉上也帶著一層淡淡的紅暈。輕聲同寧采臣說著話,書院怎麽樣,學業怎麽樣。寧采臣也都坦誠以告,若有不盡心的地方,女子必然加以勸告。最後不由自主轉到自己的病上,盡管這是兩人一直避諱的話題“相公,我怕是熬不過今年冬天了。”

“胡說!”寧采臣立刻斥責道,一向剛直的他也立時紅了眼眶。

寧妻無力的笑笑“可惜沒能為寧家延續香火,還給阿母添了這麽多麻煩。”

寧采臣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麽了,回家的喜悅一掃而空。妻子卻如交代遺言似的說著:“你書院的同窗來了,我該去見見。”

“你的身子?”寧采臣猶豫。

“我該去見見的。”女子堅持著。

寧采臣知道,妻子平日裏賢良淑德,只是有時候比自己還要倔強的多,也只能扶了她起來。

許仙連忙稱一聲大嫂,卻見寧妻並非什麽美人,病中更是顯得消瘦,衣服似乎都大了一圈。卻撐著身子同自己嘮些家常,眉目間那正直之色卻與寧采臣有幾分相近,說的也盡是寧采臣的事,許仙關心她的病,她卻三言兩語的略過,對自己的病卻不怎麽介懷。最後還請他多多照顧寧采臣。寧采臣只是在一旁沉默著。

許仙總算見識了什麽叫有德之美,即使是他也不由為那種看淡了生死,卻依然掛念著丈夫的神情所打動。相比在寧采臣心中,任你天仙美人也無法與之相比。他突然想起了寧采臣常掛在嘴邊那句:生平無二色。炫耀的原來不是他自己。有妻如此,大丈夫如何能二色。

許仙終於明白,為什麽在原書中,寧采臣一次又一次的拒絕聶小倩,又為什麽在續弦聶小倩後又納妾。原來那個值得他生平無二色的女子不在了,她的容貌不及聶小倩千分之一,但她在寧采臣心中的地位恐怕是聶小倩永遠都無法企及的。

說來可笑,古人所推崇的夫妻關系的最高境界,不是男女關系,而是近於伯牙子期一般的朋友關系。所謂相敬如賓、紅顏知己是也。許仙看他們二人大概就近於這種奇妙的狀態,叔奇死後,伯牙毀琴,寧采臣或許也要面臨這樣的痛苦吧!

只是這樣的關系卻注定不能長久,書上的情節寧采臣回家後,妻子沒過多久就死了。

許仙既然遇上了,畢竟要盡力幫一幫這對夫妻。如果再眼睜睜看這悲劇發生,那就枉自穿越一場。

我既然能改了聶小倩的命運,也要盡力改一改你們的命運。

許仙如此想著,但事實上卻是無能為力,他不是醫生,雖然有一身道法,但卻絲毫不懂使用的方法。昨晚也只是盡力激發魂魄中的能量,並無什麽特別的技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