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出竅

終於,那數字定格在“貳仟捌百肆拾肆”上,整整少了十萬。清光籠罩許仙全身,他的神魂前所未有的變化著。

那一顆主星在漸漸融化,在整個魂魄中流淌,陰陽流轉間,原本的魂魄漸漸被這光填滿,而原本的魂魄則仿佛胎膜籠罩著內裏金色的神魂,許仙沒來由感到一陣氣悶,掙動起來。仿佛破繭成蝶一般,許仙終於掙破了那一層胎膜,內裏金色的神魂開始主導一切。脫胎換骨以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變化。

許仙的身體突然倒在床上,然後他發現自己看到了自己,自己的身體如同沒了線的木偶倒在床上,而現在的自己正散發著金色的光芒漂浮在半空中。

“陽神出竅”,若是有修行者在此或可一口叫出許仙現在的狀態,然後艷羨不已。

練氣化神的最大難關便是神魂從陰魂到陽神的轉變,一謂之魂,一謂之神,一念之間,天地分際。若是許仙靠著慢慢修行,恐怕要十幾年甚至幾十年才能走到這一步,但機緣巧合之下,憑著那一塊小小的玉牌,花費十萬功德,竟然一步跨越天塹。

只是就算是修成陽神,想要“出竅”還需許多時日的積累,但他憑著太陽純陽之力,竟然一步蹴就,不能不讓人贊嘆造物之神奇。

許仙浮在空中,靜靜的環視一周,心中無悲無喜,剛才的頹喪仿佛屬於另一個人。他本該驚訝於自己現在的狀態,可是現在的他連驚訝也無半點。那一顆心便如一片光之湖,平靜的不起半點漣漪。

若是自己修煉而成,本該帶著本來的心性,但憑借外力促就,許仙所煉出的陽神卻仿佛只有道性。

在心理學上有所謂極端體驗,那一刻感受到同世界融為一體或者內心的極度安寧,這種體驗可與而不可求,就好像許仙點星時在小橋上悟道的那一瞬間,那一刻他是最接近所謂“道”,佛家稱之為“覺”。

但那種狀態注定不可能持久,因為人總得回到現實生活中,而不可能時刻處於“覺”的狀態。許仙後來在睡夢中修煉時,或者使用力量時,卻是最接近這種狀態的,所以總會變得格外的淡漠。而如今許仙強行修成陽神,卻在其陽神出竅的時候時刻能保持這種“覺”,只是這種狀態是福是禍還難以預料。

但無論再怎樣無情,他還沒忘了自己的目標。輕輕的閉上眼,似乎在感受天地間某種奇妙的契機,片刻之間,睜開雙眸,金光閃動,將手一招,潘玉放在床邊那把青虹劍落在手中,然後向著一個方向飛身而去。

許仙本不通任何飛行之術,但此時陽神大成,聚則成型,散則成氣,快逾飛鳥。只是他有意隱去身形,常人不得見罷了。

潘玉的魂魄飄飄蕩蕩,心中渾渾噩噩,蒙昧不清。仿佛沒什麽無形的東西牽引著向一個方向飛去。直到西湖之上,一個漂泊的漁船。見兩個熟悉的人,心中略有明悟,但卻不能自主。

胡克目瞪口呆的望著飄來的魂魄,眉目依稀還是潘玉的,只在細微處略有變化,哪裏是什麽風流公子,分明是一個絕代佳人。王守義眼皮上塗抹了胡克給的膏藥,亦能見陰魂,此刻也是驚訝萬分。

胡克心中色心大起,不由後悔讓旁邊的王守義見了。一看王守義果然垂涎三尺,問胡克道:“你不是有觸摸魂魄的方法嗎?”

胡克猶豫道:“人與鬼交,陰氣入體,恐怕會有損害。”

王守義一瞪他:“讓你說你就說。”潘玉恐慌而無力的看著這一切,卻無能為力。

胡克卻目瞪口呆的望著天邊,寂靜的湖面上,突然一點金光飛馳而來,轉瞬即至,立在船首,潘玉的面前。金光中一個人影,正是酒宴上所見的許仙。此刻依舊做平日大半,但眼中一片空茫,掃視一周。雖然看向胡克二人,但偏偏有好像什麽也沒看,只有看向潘玉的時候才微起漣漪。金光中那平凡的相貌在此刻卻威嚴如神明。

胡克心下駭然,這許仙怎麽有如此道行。但他畢竟是自小修行,跟隨的也是南洋有數的降頭大師,頗有些功力。此刻雖驚不亂,忙祭出絲羅平中的小兒頭咬向許仙。旁邊王守義也知道這事被人撞破,無論是人是鬼,如果不能滅口,潘家的報復可不是說笑的。一把抽出腰間的長劍,撲向許仙。胡克祭咒還需時間,王守義劍來的竟然還要快些。

劍光閃。

王守義手中之劍同他握劍的右手一起飛了出去。許仙用的竟然是他只翻看過一遍就丟在衣櫥裏的猿公劍法,此刻他心意明慧,隨手使出,會些武藝的王守義竟然非他一招之敵。王守義握著手腕趴在地上慘嚎,他的妙筆生花,他的雄圖大業都隨這一劍去了。

一個連著肚腸的小兒頭嘶嚎著向許仙飛來,那聲音極為惡毒,傷人魂魄。另有七八條鬼魂張牙舞爪撲來。船上狹小,許仙又站在船頭,而他身後就是潘玉。而操縱這一切的胡克,頭竟然高高飛起,如同他控制的那個小兒童一樣連著肚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