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食鬼

許仙身上的光芒倏地耀眼,那強魂覺得遍體若燒,還要憑著一股兇性勉力前進,但越前進就越是痛楚,仿佛要融化了一般。於是再也支撐不住,落在地上。

紅面鬼差上前按在地上,拿鎖魂索牢牢綁定,心裏氣惱,大覺在這位新大人面前失了顏面,又狠狠補了幾腳。也不怪他疏忽,平日的鬼魂,大部分渾渾噩噩,連神智清明的都少見,就是有,見了惡鬼城隍,哪個不是股栗如篩,面如土色。真正不怕鬼差的強鬼,說實話,他也拘不來。

許仙若無其事,翻開桌上的生死簿,這生死簿甚是有趣,天下城隍人手一本,但最關鍵那一本卻掌握在冥府崔判官手裏。算是分出力量給他們使用,有點前世電腦主機,聯機辦公的意思。這生死簿當然不會將一個人一生事無巨細的記錄下來,平日只寫著壽元。只有審魂的時候才用來現實一生的功過,不過也只顯示重要的,小善小惡都相互抵消了。

許仙還試著找出了自己的名字,不過因為修出陽神的原因,已經沒有了。正是“一達此境,各安天命。”許仙現在即便肉身沒有了,也可以一直保持陽神出竅的狀態,不過在日後的修行上會有些小妨礙。城隍就是看出這一點才讓他幹脆死了算了,畢竟按規矩陽世中人是不能做城隍的。

這麽會功夫,許仙已經找到了堂下之人的名字,念道:“申屠仗,淮陰人,壽終於四十二歲,死於刀斧。”再看處“你一生殺人九十有四,雖多為奸佞,但亦有無辜,算是秉直道而行,卻難免要到刀山上走一遭了。”

申屠仗大驚失色,奮力掙紮,掙的那鎖魂鏈吱呀做響,口中吼道:“我死了?我怎麽可能死了,我沒死。”

紅面貴差罵道:“這潑漢,我剛才才捕的你,你喝醉了酒,活該讓人劈開了腦子,腦漿子都流了一地,還說不死。”

聞此一言,申屠仗一呆,而後目呲欲裂,更加奮力掙紮,口中吼道:“我誓殺汝,我誓殺汝!”原來他也是江湖豪傑,頗有些俠名,近來來此會一個再好不過的朋友,二人要共謀一醉,面對知己,他自然開懷暢飲,結果就給人開了瓢了。死了還有醉意,被帶到堂上,還以為是人裝鬼作怪,直到此刻才算是酒醒了。

堂上許仙淡淡道:“我給你這個機會,你該如何?”

申屠仗也知堂上真的是城隍君,他一生不信神鬼,到此間也面不改色,叩首道:“大人若能讓我報的此仇,原做大人牛馬,以報此恩。”被知交好友所殺,他心裏已是恨極了,此刻無論讓他付出任何代價他都要報仇。

許仙道:“松綁。”

“賢弟不可啊,陰人不管陽事,怎能放他回去報仇呢?”趙文會聽了動靜,急急忙忙的趕出來。

此刻積壓三月的鬼魂都已審完,才審到這今日才死的新鬼,許仙道:“兄長不必擔心,我自有分曉。”趙文會聽此言,猶豫了一下,他本不是個強勢的人,此刻也就不再堅持了。任憑鬼差送了綁。

那申屠仗脫了枷鎖,如猛虎出籠,大吼一聲,狂奔而去,在堂中掀起一陣旋風。趙文會驚道:“新魂就有如此威勢,難道是那‘鬼雄’?”又苦道:“兄弟啊,你這樣放虎歸山,他若不回來,來日必成大患。想必你沒聽說過當年楚雄之亂吧!”

“楚雄之亂?”

“那時候還不曾有地府這回事,楚霸王死後,魂魄不散,旌旗十萬,將天下鬧得天翻地覆。我看這申屠仗就算沒楚霸王的威力怕也不會差太遠。”

有句話叫“神鬼怕惡人”,非是怕惡人,而是怕那氣盛之人,這種人入軍伍則必成猛將。曾有一故事說,一將帶兵行軍駐營,手下掘大蛇,營中驚怖,那將上前拔劍殺之。夜夢一白頭翁索命“為何殺我”,那將知是白天那蛇,卻毫無懼色又拔劍將其斬殺,口中道:“想殺便殺。”可知此等人神鬼也要敬而遠之。

申屠仗就是這樣的人,一入鬼道,便為鬼雄,如果不及早送入輪回,很容易聚眾成事,也難怪趙文會如此擔憂。

許仙一指余下的卷宗道:“來日大患來日再說,今日大患卻不能不除。”

趙文會立知其意,那剩下無法處理的卷宗,都關系著一個地方“仇王府”,十年前,仇王府數百人一朝遭戮。怨氣殺氣之重連他這個城隍都無可奈何,現如今經常掠取鬼魂,確實不能不治。但他手下不過四鬼,向冥府調陰兵,卻總是調不來。他的怨氣一則是公務繁忙,再則就是受了這仇王府不少鳥氣。

許仙的意思很簡單,你幫我救了一條命,我幫你解決了這仇王府,算是還清你這人情,不然你這城隍永遠坐不安穩。

趙文會本不擅長這權變之道,此刻幹脆道:“罷了,罷了,都依著你吧,來日出了什麽事情,我自擔著,你放手施為就是了。我,我再回去睡會兒得了。”說罷就轉到後堂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