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殘陽

“啊!”

“媽啊!”

“鬼啊!”

原本既然無聲的大殿忽然變作一片嘩然,跪在前面,最為靠近的那群士子,甚至顧不得皇帝還在殿上,手腳並用連滾帶爬的倉皇向後退去。

就是一向鎮定自若的潘玉臉上也顯出一絲駭然之色,許仙雖沒什麽恐懼,卻也不禁瞪大了眼睛,他早已知道鐘馗醜,卻不想竟能醜到這種程度。在前世的諸多國畫年畫中也算是常見,但也不過是個黑臉大胡子而已,但如今親眼一見,才知道那些畫作美化的有多麽嚴重了,眼前所見到的已非筆墨所能形容了。

鐘馗的醜陋並非是生瘡流膿的惡心,更非眼斜鼻塌的猥瑣,而是真正的“猙獰”。濃眉如飛,臉色如鐵,凸起的雙眼血絲密布,血盆大口中竟然凸出兩顆獠牙,似乎總帶著一股獰笑的味道。這種面目就仿佛是嗜血無度的殺人狂魔在殺人的一瞬間的表情凝固下來,唯有窮兇極惡方能形容。如果一般的醜陋能夠嚇壞小朋友的話,這位直接就能嚇死小朋友。

但並不僅僅是因為容貌,許仙也算是見過不少兇魂惡鬼,面相更為古怪的也不是沒有,鐘馗身上帶著一股極為強烈的兇煞之氣,他看你一眼,你就覺得他會馬上沖過來將你撕成碎片。

白虎主殺,奎木狼為白虎七星的第一顆星,就算是轉世了,這股殺氣煞氣也消磨不去,才會有這般可怖的容貌。

鐘馗見自己引起軒然大波,無論人拿著看異類的目光望著自己,心中激憤難言,不由上前一步,卻不知這樣一來,面目更是猙獰,士子們以他為中心,退開更大的一個大圈。

皇帝卻是納悶不已,就算再怎麽醜陋,你們也不該如此,對這群新晉進士的表現很不滿意。

旁邊王文瑞高喝一聲,“諸位新晉進士,莫要失了儀,還不快快回到自己的位置。”進士們才鎮定下來,磨磨蹭蹭的回到原本的位置,卻無一人敢擡頭望鐘馗,不小心以余光掃到,立刻就是一哆嗦。離鐘馗最近的那幾位進士倒了大黴,身抖如篩,仿佛猛虎口下的小羊。若非畏於皇權,早就遠遠避開,只能不斷拿鐘馗不會怎麽樣來安慰自己。

許仙苦笑不已,鐘馗這個樣子,做文狀元太浪費了,若是做個武狀元征戰沙場的話,一瞪眼就能把人活活嚇死,簡直就是所向披靡。用來治鬼更是好用,沒有肉身的魂魄更易被兇煞之氣所擾,什麽惡鬼見了鐘馗怕都是手軟腳軟束手就擒。

皇帝也有些好奇道:“鐘馗,你轉過臉來!”凡人都有獵奇心理,他也很好奇鐘馗到底長什麽樣。

鐘馗身子一顫,沒有動靜。心中卻是苦悶難言,他自小就生得如此容貌,除了父母妹妹,沒有一個人不嫌棄的,都說是惡鬼托生,必招致家門不幸嗎,其母常以“奎星入夢”之說安慰於他,說他將來定能成就一番事業。但是後來,父母親卻雙雙病死,所有人都說是他克死雙親。他亦曾萌生死志,只是終歸不肯就此認輸,唯有更加苦讀,只求取得功名,來證明自己,慰藉亡魂。

殿中一個侍衛冒死勸道:“陛下,不可啊!”

皇帝皺皺眉頭,金殿之上哪有侍衛說話的地方,等一下便要讓人處置於他。

王文瑞道:“鐘馗!你沒聽到聖旨嗎?”

鐘馗無奈,只得轉過身來,皇帝的瞳孔驟然一縮,靠在椅背上,手握緊了金座的扶手,總算龍氣在身,未被這股煞氣所攝,才沒有失態。王文瑞也退後一步,倒抽了一口冷氣。

方才那冒死相諫的侍衛上前一步道:“還不跪下!”他也算是身懷武功的大內高手,見到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竟然有一種不敢上前的感覺。

鐘馗慌忙跪下,“臣有罪!”

皇帝和王文瑞相視一眼,微微搖了搖頭。

許仙嘆了口氣,這次鐘馗的狀元怕是保不住了,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不過是人之常情。像是劉備這樣的擅長招賢納士的英主,見到鳳雛龐統也是不喜。

在封建時代,選官向來是以“身、言、書、判”作為首要條件的。所謂身,即形體,需要五官端正,儀表堂堂,否則難立官威。所謂言,即口齒清楚,語言明晰,否則有礙治事。所謂書,即字要寫得工整漂亮,利於上級看他的書面報告。所謂判,即思維敏捷,審判明斷,不然便會誤事害人。

“身”被列為第一條,不可謂不重。殿試考察士子其實也包括了“面試”的部分。按說鐘馗就是長的醜點,也不至於影響狀元之位,但這個醜未免醜的太有特點,太有個性了。

皇帝恢復儀態,淡淡的道:“鐘馗,你儀容不端,若為狀元,怕是難服眾人,日後為官更是有失朝廷儀度。但念在你多年苦讀,委實不易,朕不忍黜退,且就流入三甲吧!”若是明日騎馬遊街,讓天下人知道自己選出這麽一個裝原來,豈不是成了笑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