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六章 尼姑

皇後娘娘斂裾致謝,“若能真得相助,願為我佛重塑金身,永奉香火。”

“不敢,不敢。”法善和尚豎掌輕搖,慢悠悠的道。

法善登極高閣,目送皇後娘娘乘鑾而去,直抵遠方的長安古城。那道狼煙已然消弭,但另有一番陰翳壓在長安城上,不但不曾消散,反而越發的濃重,他的眉頭方才皺起便搖頭一笑,“與我何幹。”

這時候,只聞腳步聲匆匆而來,踏上層層階梯,一個小沙彌氣喘籲籲的趕到法善面前,勉強行了個禮,指著正門的方向道,“方丈,有一位師太登門掛單。”

法善大奇,“還有這等事!”雖然同為釋門子弟,僧尼卻各有其所,不能混居,哪有尼姑到和尚廟裏掛單的道理,豈不是惹人口舌嗎?

“是真的,師兄們都圍過去了!”

山門前,一個凈衣老尼雙手合十,雙眼緊閉,仿佛入定,臉上溝壑縱橫,宛如幹枯的老木,真似木雕石刻,渾然不顧四周許多和尚的指指點點。

好在因皇後娘娘要來,寺中不納遊人,不然還不知有多少人圍觀。

知客僧在一旁費盡唇舌,“師太,小廟真的不能留宿女客。”

老尼終於睜開眼睛,開口道:“女客?和尚色相未除,不見眾生平等,別無異同。我來此不止是為了掛單,更是聽聞慈恩寺法善方丈佛法高深,特來討教一二。”

有人悟道:“原來不是掛單,是來論法的。”這方年月,談禪論法,亦如江湖中的登門挑戰。江湖中人是比試武藝高低,這卻是比試佛法精深,只不過輸的人一樣是大失顏面。

這樣砸場子的行為,立刻激的一眾和尚同仇敵愾,有人不禁嘲道:“你不是女的,還能是男的嗎?我們方丈佛法精深,受皇家供奉,皇後娘娘才剛剛離去,你一個不知哪裏雲遊來的野尼姑,也敢上門討教嗎?”

此言一出,立刻引得一片嘲笑,各種冷嘲熱諷層出不窮,證明和尚也不全是清心寡欲的。

“不準說!”老尼眉毛一豎,將手一指。

方才說話的那和尚,立刻口舌僵硬,說不出話來。

“不準笑!”老尼再道,所有和尚就都哭喪起臉來。

“大家小心,這賊尼會妖術!”“快,快把她制住。”

一眾光頭呼喝著,有的急性子已是快步上前,提拳便打。

“不準打!”老尼又道。

打來的拳頭便不由自主的偏開,落在旁邊的和尚身上。

“哎呦,你怎的打我!”

“我、不是我!”

有那不服的更是惱怒,拳來腳往卻全落在自己人的身上。

怒喝生,呼痛聲此起彼伏,門前情狀一時混亂無比!

唯有老尼從頭到尾只是立在原處,不再言語。

“都給我住手!”

眾僧一愣,連忙分開兩邊,垂手而立,顯出後面台階上的法善,神情肅然的掃過眾人,看看鼻青臉腫垂頭喪氣的眾僧人,忽然咧嘴一笑。

小沙彌連忙扯扯法善的衣襟,小聲道:“方丈,這不是笑的時候。”

法善輕咳一聲,收斂笑容,“請這位師太進來吧!”

禪房中,一僧一尼坐而論法。

不等寒暄,老尼開口便道:“如何是禪!”

“這個……”法善撓頭。

“如何是正法眼?”老尼臉上輕蔑一閃而過,再問道。

“那個……”法善撓咯吱窩。

“如何是空?”老尼又問。

法善撓腳心,臉上表情怪異,像是在忍著癢癢,旁邊的小沙彌轉頭偷笑。

老尼勃然大怒,正要與他一點教訓,法善就一下拜倒在地,“師太佛法精深,小僧遠遠不及。”

老尼嘆道:“佛門之中,果然多是魚目混珠之輩,就連這慈恩寺竟也如此。不過你沒有自不量力,倒也比其他人強上許多。”

“那是,那是!”法善一臉汗顏,親手為老尼烹茶,敬佩之情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見這老尼顏色漸和,才“小心翼翼”的問道:“師太似乎頗為精通術法。”

“貧尼在兩百年前於祁連山中得大法於前輩高人,而雲遊天下,用之趨避毒蟲猛獸,也算不得什麽。”

“師太您竟已活了兩百年!”法善驚嘆。

“你不信嗎?”

“信,信,師太果然是高人,非我等凡俗能比,那您此次來京又是為何?”

“我來尋我的弟子。”

“不知是什麽人,如此有幸被師太看上?”法善的臉上閃過一絲了然。

“她名為潘玉。”

“啊!那豈不是潘王府的公子,她榮華富貴享用不盡,如何肯出家?”

“我與其父有約,必不能違背。”老尼很是篤定,顯然並不只是相信潘王爺的信譽,而是自家的手段。

“貧僧覺得這種事,還是莫要強求的好!”

“和尚懂什麽?此乃度人出火宅苦海的善事,勝造七級浮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