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章 白澤

許仙心念動時,方想上前行禮,那白衣書生道:“今日貴客在此,院首還是好好待客吧!”

裴文淵回過頭來看見許仙:“慚愧,慚愧!”不知是慚愧自己學問未精,敗給門下弟子。還是慚愧沒能好好待客。

裴文淵便道:“下午就讓幾位弟子帶你到廬山一遊,老夫年邁,只怕體力不支,耽誤了你遊山的雅興。”一只眼睛還瞅著那白衣書生,顯然書院中的弟子,要比許仙這過客,更令他在意。

白衣書生忽然起身道:“院首,在下願作陪,想向詩仙請教一二。”

許仙心中一凜,請教一二?若是請教學問自然是沒問題,就怕再來個全武行,打個你死我活。但事到臨頭,自然不能退避,“我也想請這位兄台指教,請裴公準許!”

裴文淵便唯有允準。

許仙便和這白衣書生一起出了白鹿書院,過三峽澗到歡喜亭,亭台已廢,道路險峻。

一路上這白衣書生口若懸河,為許仙講解遇到的各般景致,如數家珍,全然不提其他。

許仙本來心存猶疑,見此情狀,索性放開胸懷,遊山玩景,看你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登含鄱嶺,上攀太乙峰。登上高峰,方見廬山三面環水,浩大的水勢流蕩在長江與鄱陽湖之間,比之黃山又是另一番壯美。

南可望南昌城,北可見彭澤,皆隔湖水,湖光湛然。

時有雲起於湖面,彌漫席卷而來,將山巒遮蔽。

再上五老峰,來到峰頂懸崖之側。

許仙只見瀑布宛如玉龍,掛於天上。他雖不知這是否是李太白為之賦詩之瀑布,但也能夠理解詩中的意蘊。不過自己好不容易準備了一首詩,看來這次是用不上了。

“許公子可是有詩要吟?”

“你怎麽知道?”

“我見公子身上,有文章精華之氣,呼之欲出?”

“還是免了吧,此處無人,你也可說明來意了!”

白衣書生想前走幾步,搖身一變,化為一個俊俏童子,向許仙深深施了一禮:“在下乃是南極仙翁坐下白鹿童子,我師弟黃鶴童子為外魔所侵,妄生加害之心,我在此向道友賠罪!”

許仙神情舒緩了許多,回禮道:“他也是被妖神附體,才會如此行事,你沒被附體就好了。”但心中還留著一重防備,黃鶴童子最初也是故作姿態,以寬其心。

白鹿童子眨眨眼睛:“你怎知我沒被附體?”

許仙退後一步,眸中金光閃現,看來還是免不了一戰。

白鹿童子猶然站在原地,淡淡而笑:“道友莫驚,妖神中也並非都是性情狂暴。”

話音方落,他的身上散發出璀璨的白光,化身成一只高大的白鹿,但那鹿的樣子卻不同於凡鹿,鹿角閃亮如珊瑚,背上從頭到尾,生著長長的白色的鬃毛。搖首擡足間,顯得甚為優雅,果然沒有一絲一毫的暴戾之氣。

許仙道:“你這是什麽妖神?”

“我得了上古白澤之神的一絲神念。”

白澤,傳說中渾身雪白,懂人言,通萬物情理,聞達多智之神。據說他掌握了世上所有妖獸的名字,乃至克制之法,被人奉為趨避妖邪的神獸。即便是後世,也有掛白澤圖的風俗。

“你覺得自己還是原來那個白鹿童子嗎?”許仙問出心中的最大疑惑,他雖然有所推斷,但也難以確定。

白鹿童子笑道:“當然,我感覺神念並非是將妖神的思維強加於人,而只是引出我輩心中本就有的心念,修行道中不也有這樣的說法嗎?心魔不生,外魔不侵。我那師弟的性情本就有些莽撞烈性,會做出那樣的事來,外魔入侵並不是借口。”

白鹿童子話音一轉:“不過,我並不覺得這就是所謂的魔,說不定是還我本來面目。”

許仙喃喃自語:“換我本來面目?”

妖怪本就是野獸化形,本質上就有一些和人不一樣的地方,用人的道德規則來要求它們本來就是一件虛妄的事。但許仙看到的許多妖怪,不單身形變成了人的模樣,而且連種種表現都趨近於人。

這與其說是從善如流,倒不如說是弱勢文化屈服於強勢文化,就如同許仙的前世,國家衰弱的時候,小孩子就得花大量時間來學習別人的語言一樣。然則妖怪與人之間的距離,遠比本國人與他國人的距離要遙遠的多,但妖怪本來面目又是什麽呢?

胡心月那個狐狸,算是堅持了本來面目吧!與其將之簡單的歸結為惡,倒不如說是無視道德束縛的隨心所欲。而娘子那樣比人更加溫和善良的妖怪,是否也有這樣一重本來面目呢?

床榻之間的艷媚,飛來峰上的憤怒,等等畫面從他眼前一閃而過,令他心中有一絲不安。

“那你覺得了妖神神念不但不是壞事,還是件好事了?”許仙挑眉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