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道可道 第一三七章 貶金蟬

試問禪關,參求無數,往往到頭虛老。磨磚作鏡,積雪為糧,迷了幾多年少?毛吞大海,芥納須彌,金色頭防微笑。悟時超十地三乘,凝滯了四生六道。誰聽得絕想崖前,無陰樹下,杜宇一聲春曉?曹溪路險,暨嶺雲深,此處故人音沓。千丈冰崖,五葉蓮開,古殿簾垂香裊。那時節,識破源流,便見龍王三寶。

這一首《蘇武慢》,乃為叫人收心攏性一心向佛的。

卻言佛門立下層層之禪關,樹參求之話頭,以接引有緣之人。無奈禪意高遠,非徒參可得,故說到頭虛老。到了末句,世人皆知龍王有寶而不知何寶,此處明言三寶也。佛門三寶:乃佛、法、僧也。傳聞龍樹菩薩曾入龍宮取《華嚴經》,並解讀善妙佛法,故此句言得成就也。

只看西牛賀洲,靈山頂上,大雷音寺,與天庭仙境更有許多不同,乃是處處極樂景象。

但看此山:頂摩霄漢中,根接須彌脈。巧峰排列,怪石參差。懸崖下瑤草琪花,曲徑旁紫芝香蕙。仙猿摘果入桃林,卻似火燒金;白鶴犧松立枝頭,渾如煙捧玉。彩鳳雙雙,青鸞對對。彩鳳雙雙,向日一鳴天下瑞;青鸞對對,迎風耀舞世間稀。

再見這寺:那黃森森金瓦叠鴛鴦,明晃晃花磚鋪瑪瑙。東一行,西一行,盡都是蕊宮珠闕;南一帶,北一帶,看不了寶閣珍樓。天王殿上放霞光,護法堂前噴紫焰。浮屠塔顯,優缽花香、正是地勝疑天別,雲閑覺晝長。紅塵不到諸緣盡,萬劫無虧大法堂。

這一日,靈山之上祥光四射,大雷音寺瑞氣重重,大雄寶殿之上,蘭若莊嚴,蓮台整肅,說法壇上,一座九品蓮台熠熠生輝。九品蓮台,乃往生極樂者所化生之蓮台也。

清脆綸音響起,正是降龍、伏虎二羅漢敲響雲罄,西天五百羅漢、八百比丘、尊者聖僧,伽藍門徒,各依法相坐立不同,面上肅然生敬。

下方各安其位,一僧人持莊嚴寶相,緩步登上品蓮台,可不正是治世之尊中的如來佛祖。今日正是如來佛祖立講法壇,傳播佛家精奧妙義。

只見如來端坐蓮台,卻不說話,只佛目低垂,下方眾人戰戰兢兢,只等佛祖開口。

忽而,如來右手拈起一朵金婆羅花,莊嚴面上竟露出一絲微笑。金剛羅漢、聖僧尊者、比丘伽藍個個不明所以,或低頭思索,或面面相覷,或一臉愕然。

佛祖又打機鋒,一花,一笑,卻是何意?

如來心中清楚,這個禪機看似簡單,其實卻暗合大道至簡的道理,在場之人,除了他的二弟子金蟬子之外,怕是無人有此領悟。

正當眾人苦思冥想之時,自階下站出一人,正是如來二徒弟金蟬子。眾人只道金蟬子將要釋道,不料他擡起手來,示意如來放下那花,而後一聲冷笑,轉身向殿外行去。此舉太過驚人,滿殿的目光盡匯聚在金蟬子身上。

金蟬子目光堅毅,一步步向外邁去,卻對眾人目光視若不見。

此刻,座上那治世之尊如來將金婆羅花放下,問道:“金蟬子,你往哪裏去?”

金蟬子仍不回頭,道:“從哪裏來,往哪裏去。”

如來微微皺眉,金蟬子與旁人不同,上溯幾世乃是大有淵源的人物,他可走不得。

便又道:“若能解得我拈花之意,便由你去。”

金蟬子回轉身直視如來,道:“方才已解了。”

眾人想起金蟬子方才那一聲冷笑,自然不明其意,但金蟬子於佛法之精湛究深,在靈山是出了名的,個個半信半疑,難道這冷笑亦含著深意?

如來笑道:“那你便說說看。”

金蟬子毫無推辭之意,只侃侃道來:“佛祖拈花一笑,欲傳我等祥寧、靜閑、妙美心境也,此境無染、豁達、無貪、坦然、超脫、永固,乃是一種無相涅槃的至高境界。可對否?”

如來微微點頭,心道好一個金蟬子,竟一語道破真諦。只得道:“你說得不錯。”見如來稱贊,眾人皆驚,對金蟬子的佛法造詣又在心底擡高了幾分。如來接著問道,“只是你那冷笑,又為何意?”語意中多了幾分期待,只望金蟬子能將這拈花一笑的含義再無中生有,如此更能顯得自己莫測高深。

金蟬子道:“你以笑待我,我也以笑待你,再簡單不過了,何必再問?”這番言語大出眾人意料,便連“佛祖”都不呼,只用“你”來代替。

場中人雖不及金蟬子精通佛法奧義,卻也有幾個反應極快,只聽伽葉喝道:“狂妄至極!竟敢不遵師徒名分。”

論起來,伽葉是金蟬子的大師兄,金蟬子向來特立獨行卻又偏偏受寵與佛祖,他心中早有嫉恨,此時站出來,正是時機。

金蟬子不慌不忙道:“師?徒?如你所言,何為師,何為徒?我若以人為師,待他涅槃後,我又以誰為師?荒唐!”